http://s16/middle/47cc880ehb1d3a99f224f&690
岭南诗歌生态的文本典范
------阅读广东潮洲《九月诗刊》随想
当今年的诺贝尔文学奖浮出水面时,国内文化界与往年一样还是掀起了一阵不小的波澜。不过,此次倒不是愤慨谴责或失望叹息,更多的是自豪、兴奋、喜悦与激动溢于言表,有的人甚至流下了感动的泪水,好像国足队进了决赛圈了。究其原因是,获奖者与早期今天派诗人及其喉舌刊物《今天》有过密切交往,特朗斯特罗姆八十年代走访过中国,并留下了他作为中国诗歌黄金时代的诗人集体性记忆。今天派首领北岛及学者李笠等人,最早将这位作者的诗歌翻译成中文,进入了中国读者的视线。当下在官方正当红的一些诗人名字,都与特朗斯特罗姆的中文译诗有关。如于坚、黄礼孩、蓝蓝、伊沙,等等。《诗歌与人》奖还在诺奖之前几个月就授予了这位诗人,其国际影响力越来越比官方受用。作为中国诗歌大省的广东,各类诗歌民刊之作用功不可没。
北岛深感于恩师的启迪与救助,第一时间就在《南方周末》上专版撰文,大晒与其过往的那些时间玫瑰的黄金往事。而《诗歌与人》奖创始人黄礼孩先生,甚至在头一天梦见他得了诺奖,实在难掩内心激动的情绪。这些诗人都曾亲自聆听过特朗斯特罗姆的言传身教。这或许实属难得。所以,今天派们的中国狂欢底气十足。恕我孤陋寡闻,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人的诗名。但其作品或许在哪里读到过可并不记得太清了。因而所受的影响依然有限,感动并非是因为他的得奖,而是他的诗歌的确写得唯美丰富和精妙。这也只能说是汉语翻译的效果,已接近了汉语世界的精髓和真实。中国经验告诉我,特朗斯特罗姆的事物妙意,在古老的汉语诗歌中早已到了登峰造极的境界,后人无法超越。唯有融入现代人性的经验,才能获得它新的创造力。而这正是特朗斯特罗姆所具备的基点。他的诗歌节奏、气韵始终流动着现代人的个体意志与缜密的理性精神。而这正是汉语诗人所少有的经验,不论是北岛、于坚还是李笠或者伊沙。所以,重提回归传统或北岛的古老的敌意写作,应当反思的是我们的现代经验在哪里?如果以传统来回归传统,以传统来颠覆传统,恐怕正是当下一切滥竽充数,轻滑浮夸和无病呻吟的诗歌文本肆虐横行之乱象所在。
然而,作为中国岭南地区诗歌生态的典型特征,与《诗歌与人》将国际视野投向外国诗人的亲密度相比,在远离岭南文化中心广州的粤东边缘地带,一个集居着正统儒家文明的族群精英之地,一群拓荒垦殖于异国他乡操着汉语的中国潮洲世界人,一个拒绝过佛教文化而立足于中原诗书礼乐传家的世俗繁衍圣地,一个敬畏天地牛鬼蛇神,将各种偶像安于门前的黄昏食客-----潮洲诗歌群落衍生的《九月诗刊》之诞生,将一份又一份执着的汉语情怀,投注在大陆地区的各个黑暗的角落。它生命的触觉关照到各个原生态及次生态和边缘网络诗人的名字。这样持之以恒培植本土与外来诗艺交感,传播诗人友谊与汉语火种的区域性文本,足以与名声显赫的任何一家国家级刊物相提并论了。纵观其诗歌群体,及各种流派的界定与展示,《九月诗刊》俨然已是大师的平静与从容,在无为与有为之中,获得了它所生发的能量。当这种能量一旦喷发于那个不可知的世界,所有在场的诗人都为此沉静沉默。向它的精神业态之精诚所至致敬。
当我收到这套《九月诗刊》(共十一本)时,感到手里是如此沉甸甸。我有点不知所措的喜欢。这是我在这个秋天的一份最大的收获。我感谢黄昏这个潮洲佬(原生态)所发出的真诚的邀请。面对秋阳下的黄昏,我是想写点什么了。而如何写?我又有些犯难。这种感觉还是第一次。因我面对的是一个如此严肃、公正而又浩广的诗歌编选读本。它是自由的,也是理性的,又是歉卑的。“空堂黄昏暮,我坐默不言”(韩愈)。籍此,《九月诗刊》对我具有了某种宏观的对时代精神的延展与触摸。正如那首潮洲佬的民歌“爱拼才会赢”。正如那位饶宗颐成为中国儒学最后的大师国宝。《九月诗刊》正是他们的辐射。除了它在文本形式上的装祯简朴素雅、精致灵巧和适合阅读即旅行之携带方便外,还有它编著的学术性、批判性、包容性和现实性,对不同诗歌生态的深度挖掘与扶持。各种地方边缘诗群在此交汇,构成了如此厚重的诗学批评与艺术呈现。这不禁让我为主编者黄昏喝采叫好。与对《诗歌与人》被称为“中国第一诗歌民刊”来看,我的视野正从理想的高处落到低处,落到了岭南大地的潮洲,那一片被“文起八代之衰”的唐代大文豪所流亡的乡土,我好像找到了阅读即旅行的冲动。凡为思想和诗人流亡过的土地,必深入地烙下了自由生命的光辉遗存。我在黄昏的文本里,看到了每首诗与每个诗人所进入的黄昏之旅,在那块曾被帝王所遗弃的土地反射出来的微光,如此绵长和不可放弃。正如一棵树上有两片不同的或更多叶子对称于我的意象。他们落下或者飞扬,而黄昏却站立了起来。《九月诗刊》幻化着一首交响曲,响起在九月的阳光大地和天空。这生态时辰、风景风物风情,应是黄昏永恒象征,融入文本这样一种生态之中。入选的诗人有福了。
而南国的秋天,叶子总是绿色的,它们只有归于波浪的潮涌,大海的漂泊,或许无法进入汉语诗歌的根部,那是生命终级一生的倾诉。而在潮洲却有着扎根于北方文化的正统精神,有着清心而淡薄名利得失,播种汉语精华的人生业者,如桂花的余香弥漫,似菊花的心火盛开。采诗的人啊,如黄昏大风,如洪钟大禹。一个陌生的世人与此牵手,在孤独的冥想中,走近了那个彼此的诗神。彼岸或者此岸,我们相遇了。此时,我正沟通了那千年的时光之约,而落日并不在黄昏的时候沉入大海。它还在上升,与海水一起上升。而诗人黄昏早已夹一本《九月诗刊》,走进了那个秋刀鱼的传说。让我想象起另一个黄昏的日子吧。“你的到来,就是我的节日”。丰厚的九月,诗歌的秋神传递。他在大风的潮汐中凭望过往花开花落,潮起潮落。潮洲以独特的人文生态,养育了这样的儿子。他是黄昏,也是落日,更是朝阳,风生水起。我在这里读到了一个诗人,对这个世界无限的和有限的选择与自信。他出生于泥土却归潮于大海。选诗的日子就是收获的日子。你说,给我留了一块空地,让我自由地跟随九月,进入诗歌的季节。现在让我种上什么?又有什么可以种上?又有什么可以收藏?只有这诗歌的种子,深埋于泥土深处的呼唤。那个在此生活了八个月的大唐诗人韩愈,也是否听到我们朗诵诗篇的黄昏怡然?在九月,诗人与历史和现实之间,我找到了我的食物和思想。
我在这个晚上,不停地翻阅这个世界的秘密,这个叫黄昏的诗人所编选的世界,用白纸黑字堆栈起来的秋日与荒坟,旷野与星光,白夜与少女,落水与流水,我收拢起那些失散的农人与商贾的珠宝、典籍、陶瓷和器皿,以及那只不会叫了的狗和猫?在潮洲生起了五彩缤纷的落日祭祀的旗幡里,是大海回望的帆影。而他的手,如水弄月,似影随形,撒一路的莹火与星光,一直抚摸到更远的我的祖国边缘的台湾,以及汉语以外的英语、德语、法语、西班语、俄语,希腊文,波斯文,蒙古文……什么是典范的文本,什么是悠久的诗经?而《九月诗刊》是韩愈还没编著完的草堂集还是苏东坡没有唱完的大江东去?而韩愈始终是理性的诗人,是儒师和君子的理想践行者。当他沉入了这样的角色之中,以从文施德来修身爱民平天下,一种命运的悲壮如九月的血色黄昏。伟大而神奇的潮洲啊!难道这个世纪不就是属于您的吗?在当今世界上任何一个角落,一个潮洲佬就是一个诗人。在这里,谁再次吹响了海螺的号子,让大海的潮汐,一步步向我逼近,像“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又复回”。似“万木声号呼,百川气交会(孟郊),庭翻树离合,牖变景明蔼(韩愈)”。远望韩山古老的秋色,这是一个写诗和读诗的季节,《九月诗刊》正从秋光的波浪里,倒映和折射着眼前的事物,那些神马浮云和丝路花雨,从我的视野里走过多少诗人的背影与怀乡?
从《韩山诗歌专号》到《中国诗歌地理》,从《台湾当代诗歌精选》到《长诗作品选登》,从《汉英双语诗歌作品选》到《短诗作品选》,从《网络诗歌论坛作品选》到《少数民族汉语诗歌》,从《在诗歌里成长》到《真诗》。这一连串的诗歌选题,将《九月诗刊》的形式与内容,完整地嫁接在天地与人间,构成了一个多么生动鲜明和独特的人文生态。这生态蕴藏着多少黄昏之下,万物归真的大美情怀。这情怀又包含了多少诗歌赤子的灵魂自由聚居的渴望。在总第二十期,黄昏首次倡导了少数民族诗人应当保持从汉语“原生态”到本民族语言的“次原生态”写作价值,具有很高的学术性发现,因此在选发不同民族的诗人的作品时,重在肯定其本民族文化与汉语的理性碰撞与融合,创造出一种“次原生态”的汉语诗歌,给予重点的评选。而摒弃了那种完全汉化式的非民族特性的共性写作。保留文化的多样性是人文生态的必然需求。比如在此我读到了藏族青年诗人卓仓果羌的作品,具有了这样的异质的品质。感受到了藏族文化血脉在汉文化语境里的一种生命独特性呈现。在总第拾三期中国诗歌地理这里,我竟然找到了一个不起眼的的地名甘肃康县的诗人作品专辑,比如勇康的作品,他写黄土地,庄稼和母亲,令人感动感慨感恩。九零年我第一次去兰州,火车在天水一个小站暂停,就有很多这样的母亲和祖母提着开水瓶过来,给客人送茶水,一杯五角钱。我给了老太太五元,她颤动的手给我找钱,我说老奶奶不用了,她说不行,一定要找给我,车开动了,她还在后面追着找钱我……一首诗跨越了地理时空的阻隔而让读者引起了不同的共鸣。诗歌地理的延伸意义由此而生。在总第拾二期,我读到了九零后活跃于网络的作者的作品,如陈思楷、木鱼、苏笑嫣等,关注网络生态的创作群体,适合了诗歌的大众性阅读,这是一个现实的命题,需要公共面对与引导。
在总第拾捌期,台湾当代诗歌的原生态呈现于我的眼前,而从现代诗歌的发端及延展来看,台湾的现代诗歌运动应是早期中国五四新诗运动的一个延续,而且一直没有断裂过,而在大陆却断裂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到了八十年代开放之始,现代新诗才开始走上台面,并承担了一种北岛式的政治启蒙运动,是大陆仿制现代新诗特别是欧美物化浪潮波普诗歌的黄金时期。而台湾随着工业革命的完成而新生态文化的转型,先锋诗歌运动结束,而转向了世界自由文明的融合。因而,大陆新生态诗人还没有出现时,而台湾已经日渐成熟了。本辑完整地呈现出台湾原生态的现代诗歌群落,而且将一些伪现代现象剔除得一干二净。大陆很多诗刊一提台湾现代诗人,必言洛夫与余光中或者郑愁予,其实更多的现代性是深藏于不为人知的角落里。本期则比较完整地将这些隐没的诗人表现出来了。比如白灵、商禽、管管、鸿鸿、杜十三、古月、陈育虹、黑芽等等,而最杰出的女诗人颜艾琳的作品,是现代性、当代性与先锋性的一个典范。其直指人性身体的内部写作与大胆剖析与个人想象力,都处在大陆女诗人至今没有逾越过之境界。
在总第拾肆期,将双向译诗放在同一版块发表,给人换位读诗与交流的丰富空间,而且在阅读原生态的非汉语诗歌的体验中,可谓独出匠心地让不同诗者有了双向的选择性。这是基于对原生态写作与交流的最佳平台建构。所以,具有了对现代诗歌走向原生态的一种双向努力与提升。可谓《九月诗刊》的良苦用心,为爱诗者不遗余力地提供一切可以提供的服务学习和相互信任的阅读条件。这体现了《九月诗刊》的学术良知与服务品质。在这里我读到了肖水倡导的一种诚实态度,好诗人必需翻译好诗,要翻译好诗歌必需对诗人的生平命运与思想有真诚的了解与热爱。因而翻译诗歌不是技术的工作,而是心灵与心灵之间的自由自在自得自醒与对立统一中的和谐能量融合。这一切只有一个目的就是为了原生态的诗歌创作。忠实于原生态的诗歌就是忠实于生命的本质和美。像这样出彩的编者创新思维,还有很多的地方值得推荐和推介。比如长诗专号与短诗精选,在编选过程中,完全给予不同生态的编选者自由选稿,这些都是九月诗刊在并不太长的创刊历史里,却创造了一部中国最典范的生态诗歌校刊文本。吸收了一大批新生态诗人的创作能量与循环。
无疑,作为一个地方性的诗歌学术选刊,《九月诗刊》没有将区域性作为唯一的选诗标准,而将自由与独立,批判与弘扬,个性与共性,本土与异乡,边缘与主流,官方与民间,现实与未来有机地融合在了一起,通过不同的诗歌生态进行互相的再生与创造,使得这份小小的诗刊有了一个巨大的磁场,产生了不可估量的生态影响。所谓生态就是生命的完整性与独创性的诗意栖居。黄昏在这样的当下看到了诗的源头与远方的无穷尽。因而那种对生命终极意义的伟大追求,正是一本边远的诗歌选刊,获得了阅读与审美的上升。诗就是对生命未知世界的能量生发,让诗人和读者获得持续的吸引力。否则无法解读或阐释一首诗与一本诗刊的本质关系,如此的充满了一种心灵苦难的孤芳自赏与寂静事业。当更多的才子们回首世俗的意义与生活的感官享乐时,还有人将诗歌作为惟一精神超渡,去接近内心的存在追问。商业重镇之下的潮洲世界人,在物质与伦理的经验之外,需要更高理性指引,而抵达韩愈树立的大气象。而这正是作为本土的生命赤子黄昏,以生命的无私奉献精神来支撑着这样的一种担当。
而黄昏并非专业诗歌理论出家,而是大学化学系毕业。化学是对事物的分解与聚合的物质运动知识。因此,以此用之于对诗歌的现代性的体验与理解,解构与整合,似乎又是合理的和具有知性的一种启示。因而在黄昏的诗歌生涯中,始终坚守了理性精神的最高向往。《九月诗刊》随着这种向往的不断深入与创造,将呈现出更加原生态的中国诗歌。黄昏和他的潮洲小城春秋的赤子们共同编织的这一片心灵之地。让我以“大丈夫不遇于时者为也,我则为之”(韩愈)之敬仰,来结束我此刻的行文。
冯楚2011-11-16于东莞农夫秀芳堂
加载中,请稍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