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评刘艺东先生的画

刘艺东先生送我一幅画，至今还放在我的书柜上没装裱。今天拿出来细看后，想为其画说说我的感受。我对画论并不很在行，纯属门外汉，特别是西洋画，各种门派、各种画风和各个技法，比如现代派、象征派、卬像派、立体派、新表现主义、抽象主义、后现代主义、波普主义等等。可谓五花八门，令人眼花缭乱。没有一定的跨学科、跨领域的综合质素，解读现代绘画几乎是不可能的。因此，我见到很多文人后来改行，都去评论现代艺术作品，结果是胡吹乱造，云里雾里，不知所云。吓唬的只是胆怯的知道分子，迷惑的只是普通老百姓。画家抱怨人民欣赏水平太低，不了解现代艺术。但现代艺术的最大特征，就是不把一般普罗大众放在眼里画。它是表现抽象的事物，表现主观的意志，表现人之于物的主动性和独立性。每个一个人都是一个世界，这就不好把握。

但对于刘艺东先生的这些画，就不存在很明显的代沟，让我能过渡到一个门外人对其画所表达的内容，有一个融合的过程和了解。因为，中国画有一个内在的特性，就是“六艺”通神，心眼自在。所谓琴、棋、书、画、诗、乐是一家，它们之间在表现形式上，力求以一贯之，即在一件作品里，将含有“六艺”的所有特质，融合在十分和谐和沉实的背景里，这才是最具有艺术性和思相性的大作品，并成为艺术家灵魂与肉体及自然世界的有机统一，即‘天人合一“，或“物我两忘”。这是中国画对于一个诗人或乐者必备的感知能力。刘艺东的画，我可能说出的是一种诗的通感来的。在以水墨形式表现具象世界的技法中，中国画家多在追求一种“神似”，和“形散而神不散”的境界。“神“就是事物的内在联系，不是外在的表现的东西。要表现事物的具象，光有外在的真实细致还是不足的，要透过现象看到本质内核，这是一个画家所力达的最高境界。当然，东西方画在艺术的本质上应是相通，找到了这种相通，所谓中西合璧的艺术创造才有可能。正如毕加索喜欢齐白石的斗虾河蟹，悲鸿则迷恋罗丹的大卫人体。

从简单到复杂，再从复杂到简单，中国画走过了漫长的历史，但真正进入灵魂画法的，表现个人内心世界那看不见的事物的，还是在近年来的表现中。一些中国画家通过多年的西洋画实践之后，感觉到西方所有的现代流派画法，其实就是我们古老文化早就表现过的东西。比如简约和荒诞，纯粹的自我存在。表现自然界的相对性，在东方的诗画的结合中，出现了不同时期的画风与品格。刘艺东的新文人画系列，我是以现代画风及表现特点，来界定他的画是新文人漫话，而不是纯粹的所谓正统的“禅”意画。在齐白石、丰子凯、李大千等作品里，表现的是一种绝对的自然理性，即抵达物我两忘的境界。其人文价值脱离了一般的人物世界，当一个画家的作品，没有了画家本身存在，就不是人性的而是物化的世界了。这就是无有和虚空。相对来说就不是人道主义的表现了。

刘艺东先生送我的这幅画，取名“悟道艺人”，并附有一首题诗。在画中题诗是文人画的基本特征，画家是诗人，诗人也是画家，有时二者合一，诗画一个人进行。但大多数的作品并不是结合得巧妙和精彩，只有极少数诗画同名作品，才是呈现最具文人画风格的作品。比如苏东坡与王朝云两人合作的诗画作品，李商隐与其妾所作的题名画，后期新文人漫画中的华君武、方成、廖冰兄、丁聪等，在其漫画中配上讽喻短诗，十分的切合文人画的表现形式和风格。产生了深远的影响。一个时代的人性美欠缺什么，艺术家就去补什么，就去发现什么，这是一种自然而然形成的人道主义，中国新文人漫画早期表现是批判和抗争精神，呼唤现代人格的独立和民族的自强。新文人画表现还包括鲁迅所倡导的木刻版画及石卬等。其表现情趣及思想多以自然、厚朴、风趣、幽默、沉实、坚忍、勇敢、自信，及愚昧、封建、保守、自利、贪焚、狡诈等人性，这是新文人画从过去虚伪的自然风景及小品诗文中解脱出来，转而向人性的深度领域挖掘表现力。

刘艺东先生的新文人画，就有这方面的大胆实践和追求。不同的是他以自然人性来表达一种艺术理想，从自然理性中寻找解放和抚慰物化时代人的异化。自然理性是东方老庄哲“同一自然”和“游于方外”的混沌随然状态。生命在此时是自然的乐或自然的忧。显然，庄子的荒诞理性常蕴含着超自然的智慧，虽然他本身是反对一切智识的人性，只做一个自然的凡人。老庄的自然人性不是讲超自然的人性，而是做一个平凡的人，与自然界是同一和平等的人性。这是很多中国一流的画家都没有抵达的精神气息。刘艺东的新文人画，确切地说就是漫画，却表现了荒诞的人性之外的人性，这些画中的人物并无复杂，脸谱几近雷同，几乎是“同一”的，也是“自然”的，因此，其画面有一种“无何有之乡”的不确定的确定性。老人、小孩、年青女子，少有壮年和中年，老人就是小孩，小孩就是老人，女子就是花朵，花朵就是女人，这种荒诞的世界却正是画家所要表现的主题思想，快乐逍遥的生活，宽心自然的状态，与世无争的性情，质朴纯真的童心，自然心性的和谐，年青愉悦的女子，由这样一个世界所构成的乌托帮，才是心灵悟道的生活，每一个人都是悟道的艺术家来的。

在这个物化现实越来越严重的年代，人人都将沦为机器人的可能，但艺术家有时是幸运的。刘艺东新文人画的创新与传承，正好切合了时代的基点，表现了极具启示性和超越性的艺术方向。或许，经过多年来的个人实践及对时代的深入理解，在内心唤起一股强烈的返朴归真的发现，画家将笔下的画变成了诗。我并不相信有仙骨道人的存在和回归，东方智慧融合着本体的自然性，人就是人而不是其他，但是，具有越过常人而成为常人的艺术努力，则是刘艺东走在了一些中国画的前面，他一方面大胆地运用中国画的技法线条，用纯净的水墨无有之色，采用后现代西式的画法中的透视法和立体法，同时诉诸中国文人性情中的夸张意念泼墨情绪，使人物脸谱与远古生态越过时空的隔离而成为了永恒。

而如何将这些茶壶、素琴、行雁、开心果、素叶、树景、流泉、星空、茶炉、蒲扇、清风、鸟鸣、石头等大自然的审美，从画面上移到地面上来，进入我们的心灵？读读他的诗，看看他的画，在憨厚的笑容里和怪诞的野趣中，获得了一种心灵的生动。这需要宁静的心境与闲时的时间。对于更多的普通人来说，并非如此容易。农人或者村妇并不知其是美，但却生活于其中，因为一阵清风吹来，这些劳动的歌者只能是歌者而不是劳动者。在农人或村姑在劳动中得到的闲适和愉悦就是自然本身。而艺术行为恰恰是反自然的，弄巧成拙即是如此。因此，一个艺术家的真诚和良知性，决定了他的艺术最高价值不是从市场上得来。

清茶壶中翠，
一品百事忘。
闲时鸣素琴，
世界心中藏。
又见空中雁，
一字排成行。

刘艺东是国家一级美术师，在他的这些画里，多少还有美术工艺所烙下的痕迹。他并非只是一个完全超脱于物外的人。在当代美术完全沦丧为消费广告画的狂潮中，正是这些因素的变异和扬弃，促成了自然理性的不断消失，而使人性的欲望又抵至了极点。我们正处在一个机器乐园而不是失乐园中。这是刘艺东的新文人画确立，在抚平视觉平庸的艺术生长里，更显得弥足珍贵。国人在经过三十年的机器革命，灵魂的失落不是在金融危机之后，而是在这之前。我们能得到刘艺东的召唤，仰望自然的人性之乡，是超前的和后现代的福乐，而不是古代的老子的乌托邦社会了。在埃菲尔铁塔还没有倒塌之前，收藏刘艺东的小画一张，对于现代艺术的爱好者来说，或许有着东方诗意特有的人文觉醒。其实，刘艺东的新文人漫画，已是完全的和彻底的后现代作品了。就像达达的画早就将古代的时间收入自已的荒诞世界一样。能留住时间的人就是大师。

（2010-6-25于嘉湖山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