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 友

刘永飞

我一直觉得在他们的事情上我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否则，顾泽凯和沈明浩应该还是很好的狗友。

“狗友”一词并非贬义，他和“驴友”“渔友”异曲同工，都是因一种爱好聚在一起，乃至成为朋友的称呼。

其实，在他们成为狗友之前，他俩并不认识。那是在某个清晨抑或傍晚，俩人在马路的人行道上遛狗，如果他们牵的不是狗，而是公文包，那么，他们注定会像其他陌生人一样擦肩而过。

可他们偏偏牵的是狗，同时，两只狗相遇不仅没有剑拔弩张，相反的，还表现得十分友好。它们先是面对面地一阵摇头摆尾，然后是一阵嘴对嘴若即若离地互嗅，最后就孩子般嬉闹起来。

这使得两位主人大为欢喜，于是两个陌生人便开始了交谈。开始时他们的话题围着狗，后来围着人，这一谈才知道他们同住一个小区。

就这样，他们因狗成友，人们时常会在某个清晨或傍晚见他们一起遛狗，他们有说有笑，亲密无间。

后来，他们的孩子被分在了同一所幼儿园的同一个班，这使得俩人的友谊得到了升华。他们结伴送孩子上学，然后结伴接孩子回家，久之，两个人的孩子也成了朋友。

那是九月的一天，幼儿园让每个孩子捐一件东西，可以是八成新的玩具，也可以是自己读过的书籍，然后标上价格，园方再以此为底价搞一次拍卖活动。

拍卖所得全部捐献给贫困山区的孩子，说这样可以培养孩子献爱心习惯。当然，参与竞购的都是家长。

家长们捐的多是新品，价格标得却很便宜，比如原价300元的溜冰鞋，起拍价只被标到100元，而成交价一般不会突破300元。但也有例外的，那就是我的那串手镯，在拍卖前，我讲述了这串手镯的来历。

我说：“三年前我被单位外派到坦桑尼亚工作，有一天，当地的一个部族首领知道我的孩子出生后，就送了我一副手镯，据他说这手镯是用50年象龄的象牙做的。今天，我决定拿出其中一串拍卖，也算是为山里的孩子尽些绵薄之力吧。”我的发言获得了热烈的掌声。

手镯的标价是500元，但价格很快被叫到2000，价格被交替拉高，从乱叫价到最后的四五个人叫价，再到最后的两个人叫价。这两个人一个是顾泽凯，另一个是沈明浩。

起初，两个人的喊价声淹没在人潮里，后来叫价的人少了，他们成为主角，两张原本面带微笑的脸上渐渐没了笑意。看得出他们都想把这件东西拍下，至于他们是否真心为了捐钱，我不敢肯定，但可以肯定的是一场拍卖变成了两个人的斗气。

开始时，两个人喊价时还笑眯眯地看对方一眼，仿佛在说：“加油兄弟，让我们为山区做点事儿。”

可是后来，他们不再看对方，而是机械地喊价格，谁都没有停止的意思。如果说开始时竞拍是为了得到象牙饰品或奉献爱心，而此时却是十足的为了挣取面子了。

你知道的，这是个富人区，这里的人不缺钱。

当价格被叫到5000元时，人们都屏住了呼吸，不知道这件事该如何收场，甚至担心会不会演变成一场闹剧。价格交替上升着，跟着上升的还有他们铁青色的脸。

终于，象牙手镯在10000元的价位上成交了，获得它的人，手举镯子向众家长致意，他获得了雷鸣般的掌声。而失败的一方，内急似的出了场地，直到结束时也没再出现。此后，我再没有见到顾泽凯和沈明浩一起溜过狗，两家的孩子也再没有一起上过学。总之，他们的关系回到狗友之前了。

开头时，我已经提过了，我一直觉得在他们的事情上我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因为，那个镯子是假的，地摊上标价５元。当然，我也没去过坦桑尼亚，故事是我自己编的。

我亲爱的读者，但愿你们能原谅我这么做，因为我是个生活在富人区里的穷人，有时候我必须这么做，至于原因，你懂的！

（刊于《微型小说选刊》2015年第10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