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父与保姆

戴 涛

岳母过世后，给岳父找保姆就成了十分紧急的事，因为离开了岳母，岳父是搞不定自己的。找保姆自然该去保姆介绍所，在上海市区，保姆介绍所遍地都是，可在郊区，也就是岳父居住的那个镇上，竟然一家也没有。

这要怪也只能怪岳父了，原来在市区住得好好的，到了离休后吵着要搬到郊区去，问他这是为的啥，他说想回去。其实郊区的那个县城根本就不是他的老家，只是他当年随部队渡江南下后留在地方上的第一站。去了郊区后，妻子和我还真有些不放心，每次问岳父，他都回答你，好，空气好，安静，还能遇上不少老同志。

没有保姆介绍所，上哪去找保姆呢？脑子里一下闪过了一句话，有事找组织。我和妻子找到了居委会，居委会的一名工作人员接待了我们，哦，是老胡同志需要啊，我们马上联系。不一会她就来告诉我们，正好有一位，是附近农村的。就这样岳父有了第一个保姆。

因为不住在一起，妻子便时不时打个电话问问，岳父总是回答，好，她做的饭菜比你妈做得好吃，人也勤快老实。

在保姆照顾下，岳父平平安安过了一年。可有一天，保姆突然把电话打到了我的手机上，保姆说，我原来是要打他女儿的，可没打通。我一下紧张起来了，出什么事了？你老丈人今天让我去银行取20000元，我问他做什么用？他说要捐给灾区，我说你要捐也少捐点，我给你取500去，他发脾气了，我没见过他发这么大的脾气。我连忙安慰她，你别急，我让他女儿打电话给他。

晚上回到家，我问妻子怎么解决的，妻子说，怎么解决的，你是知道老爷子脾气的，怎么劝也没用，他自己去银行取了20000元跑到居委会，居委会说不需要捐这么多，他还和居委会生气，最后好说歹说让他捐了1000元。

自打这以后，只要再说到保姆，岳父基本上没什么好话了。一次我和他喝酒，喝着喝着又说到了保姆，我就问他，爸，保姆究竟有什么不好的？他说，菜烧得一点不好吃。妻子问，她做的和过去有啥两样了？岳父又说，人没过去勤快了。妻子追问，哪不勤快了？岳父憋了一会说，哼，这人靠不住，要是在过去，准会当叛徒。这时我和妻子终于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笑得我差一点把嘴里的酒喷了出来。

不久，保姆因为家里有事，便主动提出不做了，于是我们又开始寻找新的保姆。这时候岳父的离休关系也从市里转到了郊区，因此我们就想到了去郊区的老干部局寻求帮助。走进老干部局，我们才意识到今天是周末，不上班，刚想离开，院子里一位老人问，你们有事吗？我们就将来意告诉了他。哦，是老胡要啊，说来巧了，昨天我接了一个电话，是我当年下乡蹲点过的一个生产大队的妇女队长，她说想问问，有没有老干部需要照顾的。

第二天，那个妇女队长来了，她说她今年59岁，可看起来似乎要比她的实际年龄要大。妻子问她有没有做过保姆，她说没有。

妻子又问，那你现在怎么想出来做了？

还不是因为老头子。

你老头子怎么啦？

我老头子原来在镇上的一家企业上班，今年退休了，他在家闲着无聊，就跟着一帮人天天打麻将赌博，我想这样下去可要把家给毁了，所以我想找一个照顾老干部的活，这样我就可以对他说，这是组织上的安排，他也不好反对了，我走了，家里要种的地，要养的鸡养的鸭，还有一个80岁的婆婆，就全归他管了，这样他哪还有时间去赌。

妇女队长的这一番解释，听得我和妻子都一愣一愣的，她就成了岳父的第二个保姆。

尽管我和妻子一致认为这是一个充满智慧的农村妇女，可究竟能否做好保姆还是心里没底，所以妻子便不断往家里打电话，妻子在电话里问岳父，阿姨怎么样啊？岳父说，好，她说她年轻的时候听过我作报告呐。她做些什么菜给你吃啊？土菜。什么土菜啊？反正是土菜。

妻子对我说，老爷子怎么啦，平时吃菜不是很讲究的吗。

又过了几天打电话，岳父说，不在家里吃了，和阿姨一起吃食堂。妻子听了有些生气了，不烧饭，那阿姨做什么呢？嘿，她陪我到处走走，我原来工作过的地方我都要去看看。妻子说，想不到老爷子的情绪这么好。

有一天晚上，我们快要睡觉了，家里的固定电话响了，一看号码，是岳父家的电话，我一紧张，慌忙拿起话筒，那头是岳父嘹亮的声音，今天我去居委会捐款，保姆也非要跟着捐，我劝也劝不住，最后她捐了500块，真是个好同志啊！

——《百花洲》2022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