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漫未遂

吴金良

三乐鳏居有年，朋友没少给他牵红线搭鹊桥，他一概婉拒。理由呢？他说咱这条件还怕续不上个弦？挤兑谁呢！

发小苗立人劝他，你毕竟奔五十了，年纪一大，什么都得打折扣。所以，不能永远吃老本。三乐说，成，不吃老本，我自己踅摸行吧？不劳你操心。

这话把苗立人噎得够呛，恨声说：行，孙子才管你呢！

三乐有房有车，工资不低，负担不重——老妈退休，身体倍儿棒。儿子在国外工作。

喜欢三乐的女人不少，可他没正经的，不是逗贫就是装傻。大城市，剩女多，离异的也不少。他这岁数就算不抢手，至少也不会找不着。他就职广告公司，专业是摄影，眼眉前的美女太多了。可他自称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因为那些美女除了撒娇发嗲买包包，任嘛不成。他要找居家过日子的，不找花瓶。

他看上的是发小的妹妹苗可人。

苗可人年届四十，貌似三十，身材二十。十年前闪婚，一个月闪离。人家职业高尚，工作稳定；雀屏妙选，至今犹虚。三乐每每感叹，这不就是给我留着的吗！

留着是留着，也只能留着。三乐有心理障碍——他和苗可人太熟。人越熟越不好下家伙，这是在论的。苗家兄妹跟三乐从小玩到大，吃喝不分、谈笑无忌。虽然拆迁以后不常见了，可那种发小情谊一辈子不变味儿。三乐无数次设想过，要是正儿八经去跟苗可人求婚，八成就得笑了场。旁敲侧击呢？苗可人那层窗户纸赛过真牛皮，怎么“点”也不会破——她好像压根儿没往这上面想。

三乐约苗立人撸串。迂回战术，“点”一下准大舅哥。

哎，立人，你说我妈是不是老年痴呆了？

怎么了？

冰箱里有鱼有肉，留着，非去超市买。图什么呢？

老人都那样。以前供应紧缺，吓的。家里没存货，心里就慌。

老这么留着还不废在家里！

嗯，老人可不这么想。

三乐无话可说了。话题绕得太远，立人没这脑子。

他努了努劲儿，直奔主题：哎，哥们，我春心萌动了。

哟，您还有春心呐？

别打岔！我看上一女的。

废话，你要看上一男的我跟你绝交！谁呀？多大？什么工作？未婚还是离婚？

四十来岁吧，中学老师，教语文的，离婚。

有孩子吗？

没有。教语文的。

不错啊，照片我看看，给你把把关。

没照片，我说了你没听见啊？教语文的！

教语文怎么了？教语文跟照片有关系吗？

三乐忍了好几忍才没把啤酒泼立人脸上。他站起来：我再说一遍，四十岁、离异没孩子，中学语文老师。你这个猪！

苗立人仰脸看着三乐：才一瓶啤的你就高了？又不想结账吧你？

三乐扭头就走，这个账他还真不结了。

指望立人这头猪是不行了，三乐决定亲自出马。是死是活，一锤子买卖了！

他给心上人打电话：可人啊，哪天过来给你拍个照呗。

没事儿瞎照什么呀，我没空。

我下班顺路去接你吧？

有事吗？绕好几公里叫顺路？对了，我哥说你交一女友，进展如何呀？抓点儿紧吧，都什么岁数了！

你哥怎么说的？

他说你忒木，连个照片都弄不来，你也太不会浪漫了。

没照片就是不会浪漫啊？那我给你拍一张呗。

给我拍什么劲儿啊！问你，怎么认识的？

哟，忘了，那会儿还真没走心。

你就满嘴跑舌头吧！甭管怎么认识的，喜欢就得使劲儿追！

是啊，这不正使着劲儿呢吗！三乐屏住呼吸。

瞎使劲儿也不行。问你，你对她是喜欢还是爱？可得想清楚了。

真酸！喜欢怎么着，爱又怎么着？

喜欢是淡淡的爱，爱是深深的喜欢。你琢磨吧。

我又喜欢又爱，就是不敢说。

笨！玩把浪漫会不会？女的都喜欢浪漫。

不会，你教教我！

跟你说啊，送花最管用，女的都喜欢花。行了不说了，我有课。

三乐怅然有顷，决定赤膊上阵。他买了99朵玫瑰，开车到学校，发一微信：门口等你。

没回复。三乐有点儿慌神，看着那束玫瑰，越看越觉得像炸弹。赶紧下车，把花藏进后备箱。

路灯亮，苗可人才迤迤然走出来。老远看见三乐的车，飞跑过来：哈哈，以为你早走了呢！

我是想给……送花，顺路，就……三乐话都说不顺溜了。

送了吗？

没。买了，没送成。

浪漫未遂，哈哈。

未遂也得再试试。

我看行，有志者事竟成。

三乐开门、护头，殷勤备至。看着苗可人坐好了，他一溜小跑取出玫瑰，心一横眼一闭：给你吧，买都买了，扔了怪可惜的。

一路无话。苗可人一直假寐，三乐一直出汗。

目送苗可人进了楼门，三乐把车开出小区才敢发微信：我浪漫既遂了吗？

煎熬半宿，微信来了：未遂！其实我哥早跟我说了，明天下班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