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先生所讲之中有两个问题,一是关于“帝”这个字的理解,二是宗教应该是什么组织。
前一个问题早前曾有人认为,中国人与西方人一样从远古时就知道有个“上帝”的存在。其理由也是在甲骨文里就有“帝”字,那时还没社会体制意义上的“帝”,所以,甲骨文里的“帝”,就应是西方宗教文化里的“上帝”。何先生也是这么推定的。而实际上,中文里的“帝”字是大概有八个意思的,其中字源角度的本义是:花蒂(象形字。甲骨文字形,象花蒂的全形。上面象花的子房,中间象花萼。下面下垂的象雌雄花蕊。),这说明这个字在造字之初只是个具体物类的表述,与人类对上帝的理解毫无关系。而中国人何以用这个字去描述古人想像中宇宙万物的主宰,大概已无从考究了,不过,何先生认为甲骨文提到的“帝命雨”,
“宾于帝”,就是中国古代有了上帝的观念,这其实是很难有说服力的,因为从字面上看,如果“帝”就是“上帝”,那就说明“上帝(宇宙万物的主宰)”已成为当时社会的一个重要通识。这就引出一个问题,为什么要用一个描述花蒂的“帝”字来表意“宇宙万物的主宰”?显然,何先生的推定完全没有也没办法回答这一点。但从人类如何认知事物这个角度去分析,则可以提出一个合乎逻辑且足以回答上述问题的解释。我们知道,花蒂这东西于人类而言,它是个令人产生美感的观察对象,而其花期的短暂,很容易令爱思者产生一个问题:是什么令这如此美丽之物灿然绽放却无法长存?回答当然只能是:一定有那么个东西,一个当我们看到花蒂就会想起的东西,我们不知道它具体是什么,更不知道它叫什么,但我们相信一定有那么个东西,一个可以令我们无可奈何的东西,……现在,让我们用“帝(花蒂)”这个字来记住这个可主宰花开花落而令我们无可奈何的东西吧。日复一日,人们认知了更多的无可奈何,终而归结出,那个可主宰花开花落而令我们无可奈何的“帝”,看来还可以主宰宇宙的万物,于是,“帝”就成了主宰万物的神,再往后,“帝”又成了最高的天神。这个分析,与何先生观点的不同之处在于,“帝”,只是为了解决早期知识缺乏的中国人的疑问一个过渡性解决方案。而从“帝(花蒂)”到“上帝(宇宙万物的主宰)”,则是个未能确证却可以合理推断的引伸,这说明,中国古代更可能是借用“帝”这个字来指代“宇宙万物的主宰”,而非因为有了上帝的观念才造“帝”字以明示。另一个可佐证的理由是,中华文明起始之初就有了“天”的概念,并且从未明确“宇宙万物的主宰”的人格神特性,从而得以逐渐将“帝”这概念定位为承天命者或曰神权者。事实上,何先生亦未说明在中国古代文献中哪里有过“上帝”的记述,而我们今天说的上帝,从一开始就是指代西方宗教文化里的那个人格神。这就说明,中华文明中的“帝”,与西方宗教文化里的“上帝”并不是一回事。
重点在于,用今天的角度看“知识缺乏”的实质只是“未知”,而对于人类而言,“未知”是全人类共性的,但对“未知”的具体表述,则在不同族群中是各不相同的,西方宗教里将“未知”描述为万能的“上帝”,从而使之成为了人格神,而中国人则认为,那个可以主宰宇宙的万物的东西应该是存在的,但我们的确说不明白它是个什么东西,所以,就叫它为“帝”吧,但“帝”可以是人格神吗?对聪明善思的中国人来说,确定这一点实在有难度,于是有了折衷,让“未知”成为“天”,让“帝”降为人主。何先生观点的问题就在于未能区别人类对“未知”的共性与族群对“未知”描述之间的不同,误将各族群对“未知”的共性等同于人类对“未知”有一个共同描述,这显然是一个错误的认知。
后一个问题比较简单,从广义上讲,宗教也可以视其为组织。但说到政教分离则是另一回事了,事实上在这个语境里,它这个非政府组织,已经是个超越政府的组织了,它已演变成了一个政治集团。至于“非营利”这一点,那只能是它自我约束的要求,它要营利,社会还真拿它没什么好办法,少林寺要开办公司,政府能不批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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