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载中…
个人资料
  • 博客等级:
  • 博客积分:
  • 博客访问:
  • 关注人气:
  • 获赠金笔:0支
  • 赠出金笔:0支
  • 荣誉徽章:
正文 字体大小:

(2003.01.09)伟大的黄昏

(2003-01-09 21:29:45)
分类: 五常谈学术

最近一连收到两封老朋友的信,读来伤感。

第一封是高斯(R.H.Coase)寄来的。九十二岁了,没有儿女,搬进了老人院。他说自己行动不方便了,而两年来太太进了八次医院。没有再提经济研究的事,只说希望还有机会读到我那书分三卷的《经济解释》的英译。多年以来,高斯关心中国,我希望他能到中国一行,接受那里的学子站起来对他拍掌。但他说他和太太的情况是不能作长途的旅程了。

另一封是佛利民(M.Friedman)寄来的。九十岁了。信中说他们在加州海滨的别墅已卖出,只剩下旧金山的公寓。他自己再不能打网球,而太太也不能继续在园地种花。惯做的事不再,永远不再,代表着什么不好说,也不好想。

好想的是高斯与佛利民一起差不多度过了整个二十世纪,而将来的历史会同意,他俩是二十世纪中影响经济思想最重要的人物。凯恩斯(J.M.Keynes)比不上他们。

高斯提出了产权界定与交易费用对行为的决定性,从而打开了制度与组织等分析的新天地。不是他首先提出的,是他把大门打开,开得阔,让我这一辈能容易地走进去。没有高斯,我不容易想象今天大行其道的新制度经济学会是怎样的。

新制度经济学的发展其实不是那么顺利,因为不到半途就有卸责、机会主义、博弈理论等学说参进。但大门还是打开了,走进去在新天地耕耘的人甚众。这方面的研究我纯走高斯六十年代划下来的路,看来只有我一个人这样走。比高斯年轻二十五岁,我比他走得远,走得广。我把自己走过的路的所知全部写进《经济解释》的卷二——《供应的行为》——与卷三——《制度的选择》。后者是我所知的新制度经济学的全部,好些地方与众不同,但怎样看还是高斯打开大门的新天地。

我本来打算把卷三——《制度的选择》——献给高斯的。左思右想后,我转献给中国的青年,因为觉得高斯会希望我这样做。我不容易明白为什么作为一个十分传统的英国人,高斯对中国那样关心。是的,除了英、美之外,高斯关心的是中国。二十多年前他催促我回港工作,要我把产权界定及交易费用的学说介绍给中国的同胞。后者促成《卖桔者言》的诞生,而跟着的《中国的前途》《再论中国》,国内读者的反响很大。可惜高斯不懂中文,不知道他对我的影响而产生的影响。但他要求我做的我一丝不苟地做了。

佛利民与高斯是强烈的比对。前者是地道的美国犹太人,言论随意,快似闪电,技术鬼斧神工,是没有任何弱点的经济学家;后者是地道的英国绅士,举止缓慢,旧的西服穿得整齐,虽然结领带似乎永远学不懂。高斯思想不快,但来无影,去无,什么问题都像小孩般第一次看。完全不管传统或成见的思想家,高斯可说绝无仅有,虽然他对英国的马歇尔经济学传统了如指掌。

以清晰及敏捷思想而言,佛利民在经济学是唯我独尊的。他认为费沙(I.Fisher)比他厉害,但奇怪地众所公认为天才的费沙,论著多如天上星的费沙,对外人的思想影响不大。佛利民的本领,没有见过不容易相信。高斯曾对我说,一九六○年那天晚上,在戴维德(A.Director)之家餐后的举世知名的大辩论中,那高斯定律诞生的时刻,佛利民拦途杀出,其分析的清晰使他拜服。

高斯的贡献是打开了一个新天地;佛利民的贡献是替自由经济作了全面的新阐释,其清晰推理以博学来去纵横,有难以抗拒的说服力。佛氏早期走价格理论的路,精彩而又有创意,其后转向宏观与货币理论,使我这一辈熟读他的论著的人惋惜他不继续集中在价格理论那方面。但佛氏显然认为,要推广自由经济,失业与通货膨胀等话题比较重要。

以足够条件来搞一门学术而言,历史上不容易找到一个像佛利民搞经济学的例子。他全盛时期的思想快得离奇,清楚得令人生畏。研究经济之前他的统计学天分与贡献已知名天下;不是数学专家但非常懂得用;古往今来的历史,东方或西方的,都知大概;无论科学方法或理论逻辑皆属一流。可以这样说吧:任何话题到了佛氏的手上,经过他的处理,都或多或少地改变了。

佛利民常说:「我没有一句私下间可说的话不能公开说出来的。」永远言出由衷,自己不相信的话永远不说。这样的学者使我们作为后学的高山仰止,也因为羡慕而把他作为一个典范。

是一个大时代的转变影响了高斯与佛利民的思维,而他们的思维对学术行内的影响不仅大,且会是长远的。我怀疑他们的思维影响了政府的经济政策,但长远的思想影响,会启发人们对世界的看法。比方说,我怀疑,甚至不相信,我那百多篇关于产权界定、交易费用、市场运作等中语随笔,影响了中国的改革政策,但今天国内的学子、商人及干部把这些观念说得琅琅上口,不可能与我无关。然而,没有高斯、佛利民、艾智仁(A.A.Alchian)等师友的真传,这些随笔是写不出来的。

艾师八十八,也老了,高尔夫球少打了。去年八月,他从洛杉矶飞西雅图参加他很喜欢的我的女儿的婚礼,见到他,身体还好,但也使我感到日渐黄昏。他是纯搞思想的,对怪诞不经的政治只轻微一笑,其影响力及不上高斯与佛利民。

今天的经济数学当道,缺少了经济内容。经济内容靠思想。我记不起是谁说过:「一个思想,不管是对还是错,一经表达了,就不能完全消逝。」我同意这观点,对思想着迷。高斯与佛利民是大思想家,但算得上是经济大思想家的二十世纪还有其它几个。然而,从思想影响力那方面看,高斯与佛利民领前是毋庸置疑的。

是好的影响,因为细节不论,他们的思想贡献是真理。于今日暮黄昏,他们的影子在我脑海中与日俱增。我想,那是伟大的黄昏吧。

 

0

阅读 收藏 喜欢 打印举报/Report
  

新浪BLOG意见反馈留言板 欢迎批评指正

新浪简介 | About Sina | 广告服务 | 联系我们 | 招聘信息 | 网站律师 | SINA English | 产品答疑

新浪公司 版权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