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竹笋》/祝子平著
(2017-03-04 11:50: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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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
祝子平
孩提时便知道竹笋是个好东西,每当春笋上市,家里总要吃上几次腌笃鲜或者油焖笋。父亲说春笋是小家碧玉,一定要配荤菜,譬如猪肉鸡肉。即使油焖笋也最好用荤油,鸡油尤佳,出锅再淋上一勺香油,那味道则更上一层楼了。但是冬笋则不然,冬笋是大家闺秀,不能配荤腥,当然就不能烧腌笃鲜,通常是荠菜炒冬笋什么的,但我家冬笋从来就是清炒,切成丝放油炒至笋丝有点焦黄,撒些盐,下饭过粥堪称绝品,至于市面上餐馆里的那些冬笋炒肉片、鸡片、鸭片则统统是邪道不足为取。宁波当地山中有一种拇指般粗的青竹,长出的冬笋又嫩又鲜。那里的名菜是冬笋咸鸡汤,菜上来了却不见半点的鸡肉。只见片片冬笋飘漾在青翠的咸菜中,疑惑不解,主人道出原委,所谓的冬笋咸菜鸡汤,实际是冬笋咸菜汤,宁波当地土话咸鸡就是咸菜的意思,并说明当地人绝不将冬笋与荤菜搭配,这才感觉儿时父亲的理论还是有些道理的。
云南西双版纳满山遍野是竹林,竹笋便成了日常生活的佐饭小菜。然而云南的竹笋则完全没有江南竹笋的美味,味道十分苦涩,根本无法直接食用,当地人都是将新鲜的竹笋煮透,再将煮掉苦味的竹笋如腌泡菜般制成酸笋,那味道又酸又咸又辣,已完全失去了竹笋的原味。不过十分下饭,一筷子酸笋可以压下大半碗饭,而且竹笋本来就刮油水,那里物质匮乏,几个月不见一点油腥,胃里清汤寡水,劳动强度又大,酸笋下饭食量大增,粮票就会产生饥荒,所以大家都对其不敢恭维,敬而远之。
日本的餐馆所用竹笋都是罐装的,而且是中国舶来品,产地则是华东江南地区。日本人几乎不吃新鲜的竹笋,难得在超市见到有卖,若有卖店家便会附上一小袋糠皮,问原因竹笋都是苦的,用糠皮加水煮可以去苦味。原来如此,日本人感到竹笋苦是天经地义的事,难怪那些十分高级的饭店也使用经过水煮没有了原味的罐装笋。
大约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日本兴起一股寻根热,好多学者研究发现,DNA,齿形,骨架以及衣食住行等的生活习性,中国云南省南部,西双版纳地区的少数民族与日本绳文时代的原住民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于是断定日本民族的根应该在中国的云南。现代日本人的食品味噌汤、纳豆、寿司等,也都能在云南少数民族地区找到其原始的痕迹。特别是住房,日本的绳文、弥生时代的竹房与西双版纳少数民族的竹楼非常相似,屋里的火塘,简直是一模一样。记得当时很多大学的日本历史学者都往云南西双版纳跑,回去后都要召开学术研讨会。有一次受邀参加,说到竹楼,我便插话说,竹楼的产生是材料容易采伐,这固然不错,但为什么别的地方也产竹子,却不太用竹子造房子呢?那是因为云南和日本的竹子都是苦的,而其他很多地方的竹子都是甜的。甜的竹子造房子很容易遭虫蛀,而苦的则不会,经久耐用。此言一出,满座的学者齐声惊叹,认为非常有道理。其中有一位还约我再仔细谈谈,什么时候开始研究的,用什么方法研究的?我心里则好笑,我哪里做过什么研究呀!只是吃竹笋吃出来的想当然罢了!
转自《新民晚报》2017年3月2日夜光杯
作者介绍
祝子平,江苏江阴人。上海市作家协会会员,上海翻译家协会会员。1970年赴云南橄榄坝农场插队,1978年返沪。1987年上海外国语学院夜大学日语专业毕业。1988年赴日本留学,在大阪教育大学攻读幼儿教育心理学研究生课程。现在上海威史特有限公司工作。2008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主要作品有中篇《金色年华》、短篇《大蛮》、微型小说《一把烟丝》《香米》《纸钱》等,翻译作品有长篇小说《第四个神话》《飞越彩虹》《日本畅销小说选》(三集)和电视剧《东京爱情故事》等,共出版作品十余部。散文《这条河好冷清》获上海文学奖散文奖,微型小说《一把烟丝》获“几度春秋”征文大赛二等奖,《纸钱》获全国第二届微型小说大奖赛二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