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诗《孤愤的陀螺》

标签:
文化鹰之 |
分类: 经典长诗 |
《孤愤的陀螺》
天空从来无法自证它的高远,
大海从来无法自证它的蓝。
每个嗡嗡转动着的星球上
都奔跑着几只比它更快的陀螺,他们的心
在天空中激荡,身体在大海中熬煎,
他们用旁若无人的自传,甩脱了
一只大笨球呆头呆脑的公转,
但他们倾尽一生画出的一个圆圈
最终也无法自证它的圆满。
也许,那只是一间完美的牢房,
自己是唯一的囚犯。而
仅有的两把钥匙,一把在天上,一把
在另一个陀螺的手中保管。
最早写出“望崦嵫而勿迫”的那人,
将和太阳同一条江中陨殁。
但当他时隔千年第二次醒来,
会把月亮误当作太阳,
再一次,扑通一声跃进冰凉的江水中。
但太阳、月亮会再次冉冉升起,
他却不能再从水中缓缓走出。
其实,太阳、月亮只是缪斯女神用过的两面镜子,
被神当做了两枚诱饵,
第一次,他在镜子里看见“目眇眇兮愁予”的湘夫人,
第二次,他看见“云想衣裳花想容”的杨贵妃,
但那都是幻象,是神不想回答,
一个“众人皆醉我独醒”的人
一口气向天空发问出的173道难题。
最早把神与人的故事写进史诗的那人,
将会被神拿走眼睛,
以此证明,他说出的真相全是假的。
神的秘密,如何被人类看见?
被众神统御的时间河流本就是清澈见底的,
不允许一沙粒的沉淀。
他的眼睛就镶在天庭最高的那根立柱上,
始终圆睁着逼视众神,
那心地无私的神灵走过,将坦然与它对视,
那捉弄过人类的神灵走过,将低下头。
据说,他是在寻找眼睛的途中不知所踪,
他的眼睛,也常常偷偷降临人世
借助第三者的身体把他打探,
当某人的印堂突然有异彩闪烁,
像打开一扇门,就被称作开了“天眼”。
那个声称最能从顽石中解放力与美的人,
一生都被锁在石头里,
一点也没有 “创世纪”波澜壮阔,
一点也不像 “大卫”的蓄势待发,
七十年的装聋作哑,
像极了那个“被缚的奴隶”。
一个一生都在为他所抗拒的人服务的家伙,
偏说,“一千次欢乐也抵不上一次痛苦”,
这是多么的反讽和离奇?!
在众神和人类对一个有口无心者的双重嘲弄中,
他却在完成最后一幅画的瞬间悄然辞世,
让整个世界张皇失措惘然若失,因为
那幅画的名字叫《哀悼基督》。
但锁着他的那块石头,
总在一毫米一毫米地爆裂,
就像一个难产的石胎,
需要一千年、两千年、五千年……
才把他的眼睛、鼻子、躯干、四肢生完。
最早精确安排975人命运的人,
将被神灵强制终止计算,
因为接下去,他将莫名其妙
将神创造的记录打破。
于是,那本书变成了狗尾续貂,
像一个美人缺失了下半身,
让所有的读者意犹未尽长吁短叹,
以此证明,完美尚不属于人间。
其实,那本书的后四十回
在他心里早已经写完,
但被神灵的读心术截获,
把他缜密的心智频繁扰乱——
他第一次提笔,却听见
他少年失去的父在地下召唤他,
第二次,他中年失去的妻在地下召唤他,
第三次是他老年失去的子……
当他选在人神同庆的除夕夜再次提起笔,
却突然发现,他的心没了……
在天庭最大的一座藏书楼里,
始终有一角空白,那是属于他的——
那一摞白纸,等待着他一笔一划去填满。
第一个把月光行走湖面的脚步声谱成乐曲的人,
将会被神灵拿走耳朵,
以此证明,天上的声音人类是听不到的,
这些仅仅是失聪者的妄念。
这个“无一日不知昨日之非”的人,
从未尽情享用过他创造的听觉盛宴,
当他的肢体沉浸于“英雄”的雄浑、
“命运”的悲壮、“田园”的生机盎然中,
阻挡一个新胚胎的出世,
他便把一瓢又一瓢冷水当头浇下,
提醒它们,美好正在消失,快点追上去……
其实,他的耳朵并未真的失聪,
而是神灵为了诱他去天庭,
把它嵌入了天庭一架最名贵的钢琴里,
一旦哪个乐师误弹了一个音符,
便会情不自禁心头一凛。
据说,他离开的那天风雪交加雷声隆隆,
是雷霆震开天幕,让他看到了他的耳朵,
他拔足狂追中误入另一时空。
最早宣布上帝已死的那人,
将被神灵诅咒而精神崩溃,
以此证明,他说的话都是疯言疯语。
其实,他真的没有撒谎,
他是在搂住那匹马颤抖的脖颈刹那,
从流泪的马眼中,瞥见了一场盛大的丧礼。
他并不是真的疯了,
是他的灵魂被神祗突然替换——
他的真身早已唤作一只会预言的鸟,
在大自然的百花园中鸣唱,
而他的肉身则成为了,
阻挡人类精神世界洪水猛兽的盾牌,
这为神灵又节省了500年的洗牌时间。
第一个披头赤脚走上舞台的那人,
将被那条代表着自由奔放的长披肩扼息,
以此证明,人的身体只是盆景,
不能像神灵那样招展自如仪态万千。
其实,那条长披肩已与她成功合作三万八千次,
早已与她心有灵犀亲密无间,
是因为她的肉身和灵魂飞行太快,
神灵只好把她一双飘逸的翅膀折断。
但她那些被神灵强制中断的美妙舞蹈
还会在天庭、人间继续下去,
手舞足蹈的森林每时每刻将她的舞蹈展演,
微微颤动的鲜花在将她的舞蹈体验,
裸足飞翔的鸽子,在将她的舞蹈演绎变换
……
每个天才也都有三个魂七个魄,
它们总是吵闹不休,
直到让这个“裁判”的躯壳在喧闹中报废,
它们仍然不离不散。
他们的魂继续夜以继日守着那个圆圈,
他们的魄始终都在把另一个天才找寻,
直到启发他、诱导他、鼓励他交出那把钥匙,
把圆圈打开,它们才拥抱在一起
喜极而泣泪水涟涟……
他们没有春华秋实的今世,
也没有苦尽甘来的来生,
是的,他们不享受几十年一度的幸运轮回,
他们的到来,不规则,但无限!
他们的灵魂,拒绝天堂长留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