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生和小保姆

         ——张开冰

国庆节假期，家里来了两个年龄相仿的女孩：大学生雀儿和小保姆月儿。她们都是十八岁！

雀儿是学钢琴表演的大学新生。从小到大，家里人对她呵护备至，只要好好学弹琴，什么都不用管，真正的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雀儿和我们说起大学新生生活颇为委屈。睡觉就是一个大问题，在家的时候，只要她睡觉，谁也不敢发出任何声响怕吵着她。厚厚的窗帘挡住窗外的光线，隔住窗外的声音。可是，学校的宿舍有其他同学，住校的第一晚，听着别人的鼾声和转身的动静，雀儿根本无法入睡。第二天晚上，累极了，熬到三点睡着了，但是窗帘不够遮光，一早的阳光和楼下晨练的声音就把她吵醒了。到了第三天，雀儿什么声音什么光线都顾不上了，一觉睡到同学叫醒她去上课。看来人的适应性不容低估。

雀儿说她喜欢吃苹果，我给她洗了一个苹果，放在盘子里，外加一把水果刀，递给正在上网的她。她转过头看了一眼我手中的苹果，一脸的茫然还带点责备：“这怎么吃？”把我问得也一头雾水：“这是苹果呀，你不是说爱吃苹果，你不知道怎么吃？有人愿意连皮吃，有人愿意削皮吃，这是水果刀。”她伸出纤纤十指，葱样白嫩，惹人怜爱，说：“我不会咬整个苹果，我也从来没有削过果皮。我爸爸都是把水果切成小块，让我用叉子叉着吃的。我这手是用来弹琴的。”

我……我……我真是惊讶得说不出话，看着眼前这位未来艺术家，这位十八岁的大学生。这种话居然可以说得这么自然！我想起她说过睡觉的事，人的适应能力是很强的。我帮她把苹果切成小块，下不为例，告诉大家谁也不要帮她，她想吃就这么学着削，要不就不要吃。她忍了三天，终于还是拿了一个苹果给小保姆月儿：“你帮我切吧。”

月儿是小保姆，从甘肃到北京工作三年了。今年也十八岁，没上过学，家里四个姐弟她最大。妈妈十七岁生的她，月儿四岁开始就帮妈妈照顾接二连三生下来的弟弟妹妹，她说她常常背上一个，手拉一个，放牛看驴，做地里的活。爸爸妈妈穷得顾不上她，她只好自己照顾自己，因此就特别要强，七岁时想要一双凉鞋，爸爸妈妈不给买，她请别人教她什么草药可以卖钱，自己上山采草药到市场去卖，换回了第一双鞋子，从此就不再央求父母给她买什么了。

月儿说她的委屈全来自她的家庭，最苦的日子随着她十五岁离开家就结束了。小小年纪在外帮助人家看孩子，照顾老人，虽然也累也苦，但和小时候比起来不算什么。妈妈从来没有告诉过她一个女孩儿会经历什么，第一次来例假时，她已经在外打工半年，看到鲜血，吓得她以为自己得了大病，躺在地上痛哭绝望。

月儿给我看弯曲的小手指，那是九岁的时候，为了买一件花衬衫，她爬到别人收成过的杏树上捡没有收干净的杏核，从树上掉下来，把小手指摔断了，爸爸妈妈太年轻太马虎太不懂得爱惜她，连过问都没有。一家人睡在一个炕上，她痛得睡不着，嘤嘤饮泣，妈妈也没理她。她说痛几天也就好了，只是小手指的关节再也没有直起来过，山里的孩子都这么长大的，她没有太大的埋怨。

那么无助彷徨的日子也都会过去，现在的月儿长得开朗宽容、不亢不卑。她说如果没有走出山区，来到城里，没有看到别的父母怎样对待儿女，她伤心时会流泪，但也许永远也不知道父母和孩子的关心亲爱应该是怎样的。她依然寄钱给父母盖房子，置家具，供弟妹读书。

那天我带她们俩到王府井玩，她们都稚气地和福娃合影，月儿还和最大的金矿石一起照相。她希望等她把家里的人都照顾好后，自己能攒钱开一个小饭店，把她当保姆所学的煮饭功夫变成事业。

两个豆蔻年华的少女，只是因为出生在不同的家庭，过着两种截然不同的生活。还都是小孩呢，我衷心祝愿她们俩都能幸福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