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初工作的研究所在一幢上世纪50年代修建的大楼里，楼层很高，楼道很宽，房间很大，装潢虽然破旧些，但是很气派、很庄重。

大概是从1992年开始，每天上班时我都会在楼道里看到一个打扫卫生的中老年妇女，干瘦，驼背，脸面皱巴巴的，头发灰白、凌乱，衣着朴素甚至有点寒酸。我实在猜不出她的年龄，便和其他同事一样背地里喊她“扫地的老太太”。她是临时工，据说是某工友的远房亲戚。她工作很卖力，很认真，每天都是早来晚走，把楼道和卫生间打扫得一尘不染。时间久了，我每次看到她都会有一种敬佩和感激之情。

她少言寡语，总是一副怯生生的样子。但不知为何，她老爱跟我打招呼，永远是热情地说一句：“小伙子哎—”我实在说不出什么，总是很礼貌、很客气地回敬一句：“您好！”再也没有其他的对话了。我没有问过她姓甚名谁，没有想过她来自哪里、生活怎样，甚至没有仔细地看过她一眼。就这样五六年过去了，一成不变。

后来，我搬进了新的办公楼。很长一段时间里，我见不到扫地的老太太了，也就慢慢淡忘了。不知过了多久，老太太突然出现在工作区的大院子里，依然是扫地，干得还是那样卖力，那样认真。这里曾是大学校园，幽静古朴，一草一木都散发着学术气息。她的身影，显得不那么的协调。

偶尔，我们在院子里相遇，相互之间还是简简单单、客客气气的两句对话，竟没有丝毫的变化。后来，我看到她的时候越来越少了，直到再也见不到了。有时候，看到院子里忙碌的清洁工，我不由地想起她，心生一丝惦念之情。

大约是在2002年的某一天吧，在离大院不远的一个十字路口，我意外地碰到了她。我们正好是过斑马线，相对而行，刚好打了个照面。她居然一下子就认出了我，略微拘谨地说了声“小伙子哎！”语调比以前轻了一些。我笑了笑：“您好！”。我本想多寒暄几句，可她径直走了。我疾步走到马路对面，倏地转过身来，望着她的背影。她好像没有太大的变化，似乎还是老太太的样子，只不过头发更白了，背更驼了。我好奇地想，她住在附近吧？和儿女在一起吗？还工作吗？

2010年盛夏的一天，也是在相同的十字路口，我看到了老太太过马路。她低着头，驼着背，慢吞吞地。她明显地老了，瘦了，完全是一个老婆婆的样子了。

望着她慢慢消失在人群里的背影，我忽然有些失落。差不多十七八年了，我和她之间只有两句话的交往。我依然不知道她的名字，依然不知道她住在哪里，过得怎样。

这两年，我再也没有见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