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ttp://s11/mw690/4776a595gcee9c97178da&690

我在去外婆家的路上遇见爸爸局里的同事小金，他的鬓角已经斑白，脸颊上的肉也开始呈现松弛的状态，眼角的鱼尾纹和冻得通红的酒糟鼻仿佛在证明他这些年来在酒桌上的收获。之所以叫他小金，是因为我对他的印象依然还停留在许多年前的模样。记得那会是新年，爸爸所在的单位组织元旦晚会，几百名职员穿着各色各式的演出装扮充斥在大大小小的角落，陪同到场的家属和孩子穿梭其间，热闹无比，但幼小的我却被关在一间烟气弥漫的办公室里，围观爸爸和其他几个同事打麻将，可能是因为担心领导检查，他们将办公桌顶住了门，正当他们打得不亦乐乎时，忽然有人开始敲门，所有人都做出噤声的手势。这时候，办公室门上方的透气玻璃窗被一只手推开，紧接着一个人翻越过窗户，咚一声跳到顶门的桌子上。大家看清楚来人是谁，嘟囔着骂了几句，接着又开始打牌。这人就是小金。他穿着一件干练的黑色皮夹克，梳着当时很流行的偏分头，似乎还打了摩丝，至少在当时看来十分时髦。看我盯着他，他摸摸我的脸问了我的名字，等我回答完毕，他变魔法似得从皮夹克内衬里掏出一片绿箭口香糖递给我，然后坐在牌局旁开始围观。那场牌局漫长无比，大家都没有换场的意思，小金也没有怨言，就是坐在旁边抽烟观战，一直进行到快到凌晨，爸爸忽然说，糟糕，是不是该我们上台了？其他人掏出手表一看，立马站起身踹开桌子往外面冲。可是已经晚会早已经结束了，楼道里全是彩色的碎纸屑和气球。预见到未来被批评的场景，所有人黯然失色。算了，反正会被骂，还是去吃宵夜吧，小金将嘬出最后一口烟，将烟蒂用皮鞋碾碎，一脸的随性洒脱。

记忆到此为止便不再清晰，以至于那晚吃的是烧烤还是馄饨我也记不清楚了。小学毕业后我便去外地求学，工作，生活逐渐脱离了故乡，而小金以及爸爸其他同事的脸孔，仿佛永久地停留在我幼年的那个时刻。看见我发呆，小金笑了笑说，不认得我了吗？我尴尬地说认得，他又问我现在在读书还是工作了，在哪儿工作，什么时候结婚之类的问题，像所有陌生的长辈一样，我敷衍了几句便头也不回狼狈地逃走了。

直到逃离开小金的视线，我才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那样年轻爱玩，不羁洒脱的一群人，瞬间变成了眼前明显老态的一群人，对于这种变化如果不是近在眼前，兴许我也说不出太多的感受。我们总是认为自己依然年轻，永远年轻，从学生时代到初涉社会，即使遭遇挫折也坚定不移地相信会有辉煌的未来，拥有这样的自信，所以敢于浪费每一个短暂的午后，每一个无人的凌晨。然而时过境迁中，那些衰老的背影大概就是我们未来的模样，他们曾经也像我们一样，进入陌生的城市，追赶着最流行的事物，从来不循规蹈矩，也像我们一样思考并憧憬着未来，可还不是一样，在小小的城市逐渐淡出每个人的视野，谁能够说出曾经的他们和我们有什么不同呢？年轻时，时间仿佛永远在不停催促着要证明自己的口号，等到某一天回过头瞧瞧，身后更年轻的人或许正用狐疑的表情询问，曾经的你上哪儿去了。而你只能用更加老派更加蹩脚的表情回答他们，你们现在都在做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