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见了父亲，很久没有梦见父亲了。父亲还是老样子，没有变化，还增加了几许中年男人的魅力。我也已经中年了，只比父亲小几岁。

　　梦里的家好大，每一个房间都很大，空旷无比。父亲在自己的房间里忙碌着，我们看不见。有点热，我想洗澡。澡盆好大呀，有游泳池那么大。澡池里不知谁洗的水还没有放掉。我到处找排水的按纽，找不到。问二姐，二姐说，就在那儿呀。我提起一根挂衣架似的布满机关的杆子，从上到下，摸索了一遍，还是没找到。那个突出的，二姐说。我看到了，尖尖的，突出的，罩在素色花布里。我掀了罩子，却不是。

　　我急了，叫父亲。叫的时候，我突然变小了，变成了十几岁的小姑娘。父亲出来了，在机关密布的池边找到了按纽。池里的水很快清除了。我洗着池子，和二姐说着话。一会儿，我要放水了。没等我找到开关按纽，“砰”地一声，所有的水闸都开了。水喷射出来了，热热的，烫烫的，我根本无法靠近澡盆池，也没法靠近机关按纽。锅炉样的蒸气阻碍着我。我吓得大叫，怎么得了，我不得不再一次大叫着求助父亲。父亲又出来了，关了所有的阀门，水停了。

　　我像犯了错误似的，不敢看父亲。我把父亲从房间里叫出来了两次，也麻烦了他两次。父亲没有表现得不耐烦，但他也不说话，始终如一的表情。有点严肃，有点威严。就是我记忆里的样子。

    我小心地绕过父亲，绕过澡盆池。我不想洗澡了，我好累，我只想好好地睡一觉。我想到薄薄的被子，想到了鹅毛般的被子覆盖着不着一物的身子，很舒服，很渴望。

　　我来到了床边。床也是一个大池子，下陷的那种，比地面低一两米。很快，我绝望了。床池里也装满了水。薄被子浮起来了，怎么盖呀！再瞧瞧左右，到处都是水。雨水从屋顶漏下来，连续不断。

　　我叫妹妹。妹妹拿来了两个脸盆。水已经淹过我们的膝盖了。我们穿着高统靴，站在水里舀水。水一盆盆地往外倒。竟然是乳白色的雨水，牛奶样的。我们不停地舀，总不见少。隔壁的小女孩跑过来了，站在门口问：这么多水呀！我问她：你家漏了没有？她说，没有。小姑娘只有五六岁，胖乎乎的，很可爱。我想起来了，是以前的邻居家的小姑娘。推算一下，小姑娘现在应该读大学了，应该是大姑娘了。

　　我和妹妹正舀着，父亲出房间了。父亲仿佛没有看见满地的乳白色的雨水。父亲是推着自行车出来的。自行车是横杠的，28型的，只有父亲能骑。我们看着父亲，很希望父亲帮帮我们。父亲好像知道我们想说什么，但他没说什么，只反复地说：我去看病了，我去看病了，我去看病了――于是，父亲骑着自行车真的走了。我和妹妹拿着脸盆呆呆地看着父亲骑远了，消失了。

　　我在想，父亲不在了，这么多的水舀到什么时候呀！突然，我醒了。被电话铃声惊醒了。我躺在自家狭窄的房间里，房间里堆满了东西。衣柜－衣物，床头柜－书，电视柜－电视，电脑桌－电脑，满满当当的，就是没有父亲。原来，我从来没有停止过对父亲的依赖。

　　我去看病了，我去看病了，但愿另一个世界，父亲是健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