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类: 消冰煮茗香(品百味) |
这两天温度真正地降了。早晚出门,加上海风,有了冻冻的感觉。双脚伸在皮靴里,也空空的,凉凉的。想起母亲,想起母亲灵巧的双手,还有那双手带来的温暖。
母亲嫁给父亲的时候只有十八岁,做一手的好针线活。听母亲说,那一天,很多人来看母亲的嫁妆:满满两大木盆的布鞋,还有鞋垫。没有人不夸母亲功夫针脚好的。那是母亲的骄傲。
记事起,母亲就有一本自制的书,不着一字的书。是用大大的褐色的牛皮纸装钉成的。书里夹着母亲收集、修剪的大大小小的鞋样。鞋底的,鞋帮的。哪家缺了什么样板,找母亲,总能在母亲的书里找到合适的样纸,不管码数还是式样。什么时候出现了什么新花样,母亲还能及时补充齐全。
天气睛好的日子,母亲会搬出家里的饭桌,卸下门板,糊鞋壳。先熬米糊,再翻出家里的碎布或者破损的衣物。门板子擦干净了,涂一层米糊,贴一层碎布;涂一层米糊,贴一层碎布。四五层布料拚贴好,最后再涂一层米糊。糊好后的鞋壳,放太阳下晒。天黑前就能成块地揭下来。如果不够干,第二天接着晒。木桌和门板就不用了,随便放哪儿晒就可以了。完全晒干的鞋壳折叠好,收藏在木柜里。母亲要做鞋子了,翻出鞋样,贴着鞋壳比划着剪。要什么形状,剪什么形状。鞋帮的,鞋底的,鞋垫的,都需要硬硬的鞋壳支撑,这样厚实,不容易变形。
母亲做的鞋垫结实好看。放假的日子,也曾跟着母亲绣鞋垫。(母亲已经在鞋壳外层粘上了新布。)新布上,我的针脚总是不由自主地歪了行。母亲说:行不整齐了,接下来绣的花色就差了。可我始终不能进步。现在穿鞋基本上不用鞋垫了,那水平就还停留在原始阶段。母亲第一次来厦门,我们住在中山公园附近的筒子楼里。隔壁人家有个小男孩出出进进上幼儿园。母亲见了小男孩,比划着就做了一双小鞋垫送给邻居。邻居拿着鞋垫左看右看,啧啧地赞个不停。后来母亲又做了好几双分送给我的同事或同事的孩子。同事拿着母亲做的鞋垫也一直说:“这怎么舍得穿?简直是工艺品!”
母亲做的鞋舒适实用。我的幼年,我的童年,我的少年,都是穿着母亲做的鞋一步步走过来的。软底的,硬底的,塑料底的;单层的,厚绒的;方口的,圆口的;带子的,松筋的。母亲做的棉鞋更是暖和。鞋底是用麻线纳制的,鞋面是厚灯其绒的,鞋里子是灰绒布的,中间还铺有软软的棉花。冷冷的冬天,我们围着炭火穿着母亲做的棉鞋做作业,母亲就坐在一旁做鞋子。新一年的鞋子。
记忆里,母亲纳鞋底的麻线都是忙中抽空搓好的。大多是在夏日的中午,别人休息了,母亲就搓麻绳。一把把的麻丝放在高椅上,椅子旁边放一碗凉水。母亲坐在矮椅上,卷起右裤脚,露出膝盖。抽两根麻丝放膝盖上搓和,时不时地沾一点凉水。这边麻丝完了,再续接一根接着继续搓。搓着搓着,母亲的膝头就一点点红起来。红得要渗出血来。母亲就换一膝盖。左边的膝盖总没有右边的顺手。一会儿,母亲又在右边搓和起来。现在,母亲红红的膝盖还在我的脑海里,清晰无比。
母亲做的棉鞋适合在寒冷的冬夜穿,很温暖。这样的棉鞋在市场上是买不到的,只有母亲的双手能做出来。结婚时,母亲也为我们每人做了两双棉鞋过冬。我总是嫌不好看,一直没有穿,最后还把它们遗弃在了家乡。现在,想起母亲,想起母亲千针万线做的棉鞋,生出无限的怀念。
愿母亲身体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