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事一声询问：买新衣服了没有？才惊觉年已在我的回忆里越走越近。今天已经是农历小年了。从小年开始到正月十五结束，都属于年的范畴。小时候常有大人愁过年，小孩喜过年之说。那时候，生活水平不高，很多年货都要靠大人亲手制作。小年一过，大人无论工作多忙，都要抽空做年货了。

母亲是做年货的高手。最拿手的是用细沙炒东西：炒花生，炒瓜子，炒薯果，炒蚕豆，炒米籽等。有时也炸，比较少。那时的油是很贵的。细沙是淡水沙，洗干净了，晒干。放锅里空炒，还放点油翻炒。炒过的细沙，母亲叫熟沙，才能用来炒吃食。越是陈年的熟沙越好。熟沙已经没有了沙原来的颜色，成了黑褐色，闪着亮光。细沙是越炒越少的，过个两三年母亲就要添些新沙。

母亲开始炒年货了，我们的年也真正地开始了。扎着毛巾的母亲身边放着要炒的生货，桌子上放着簸箕。锅里细沙炒热了，要炒的食物一把把放进去。每次不能放多，一两把。这样的工作往往要好几天才能结束。母亲炒出一锅，筛出细沙，倒在簸箕上冷却，继续炒另一锅。嘴馋的我们站在一边看，炒一样我们就吃一样。

我常常坐在灶膛口帮母亲添柴火。火不能太大，太大了容易炒焦。也不能太小，太小了半天不能熟。我最喜欢看母亲炒糯米籽。近似透明的糯米籽撒进热沙里，不一会儿，这儿白了，那儿白了，越白越多。像变魔术似的，最后锅里全白了。这叫炒米花，和爆米花完全不同的。爆米花直接用生米就可以了。炒米花的米籽得之可不易。米籽一般在夏天就做好了（太阳大）。米籽的原料是糯米。糯米浸胀，放蒸桶里蒸熟。冷却，放大簸箕里晾晒。每晒干一点，就要搅动几下。晒到最后，总有些米籽粘在一起，要想办法分开。完全晒好后，就成了一粒粒的糯米籽了。平时还要经常拿出来翻晒，怕回潮。

母亲每年差不多要炒十斤米籽，为的是做冻米糖。冻米糖是过年最大宗的年货，常常从年始吃到清明。做冻米糖实在是一项非常繁琐的工程。光我前面讲的准备糯米籽已经历经半年时光。现在就讲讲做的过程吧。

所有的年货炒完了（包括糯米籽），母亲就要集中做冻米糖了。做冻米糖的头夜，母亲往往不能睡觉。她要熬麦芽糖。年年母亲不知从哪儿淘来两斤麦芽做引子。吃完晚饭，母亲就开始熬糖了。用非常大的锅，盖好了，锅边上还用毛巾塞紧了。这时的柴火全是她自己控制的。时不时看见她到厨房，摸锅外的温度。我们常常等不到麦芽糖出锅就睡着了。第二天一早，一大盆棕黄色的麦芽糖呈现在我们面前。粘粘的，稠稠的，似透非透。我们用筷子在脸盆里搅几搅，转几转，拖出一长条的麦芽糖解馋。

开始做冻米糖了，父亲也来帮忙了。母亲将适量的麦芽糖挑回锅，熔化，倒适量的炒米花和糖一起搅拌均匀，米花就在麦芽糖的作用下牵扯在一起了。快速铲出锅，倒在桌上已备好的木方框内。父亲拿着擀面样的粗棒子压实压匀米花。母亲倒，父亲压，一锅添完为止。去掉方框，趁热将压实的米花切成一条条，再切成薄薄的一片片，似连非连的排列着。从出锅到压到切，动作一定要快。冷了，就脆了，没法切片，容易碎。

冻米糖做好了，放在炒米花里“养”。（母亲是用养这个字的。）所以每次都有三分之一的炒米花留着不做成冻米糖。吃的时候，从炒米花里扒出冻米糖。无论什么时候吃，冻米糖总是脆甜脆甜的。吃到后面，要到炒米花里翻找才能寻到一两片冻米糖。实在找不到冻米糖了，我们就吃炒米花，抓着吃，泡着吃。直到把冻米糖的“残渣余孽”消灭干净为止。

2005-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