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的是一片云归故里。
是归 ,
不是荣归。
某日傍晚,乡村的土路上,嘎一声,车停了,下来一人。那人身高体胖面色红润,问路边大娘:“大娘,请问一片云家在哪里?”大娘朝来人一番端详:“我看你,就像一片云。”来人哈哈大笑:“对极对极,我就是一片云,只是离家久了,分不清方向了。”
早年工作在小镇。镇上有两家饭店,竞争很是激烈。一家是"好再来",一家便是"一片云"了。参加饭局甚少,对饭店印象不深。屋后同姓哥哥家老婆,唤作嫂子。
嫂子没有工作,几亩田,却不怎么做。可以吃香的喝辣的,尤喜水果,中年的皮肤,仍然可以吹弹得破,日子过得那叫一个滋润。
忽一日,发现嫂子变了样。每日起早贪黑拼死拼活只顾干活,一张俏脸,是风干的苹果,失了水分,自然枯萎了下去。很是心疼,百般询问,嫂子只是不说。再一日,起得更早,转到我身边时,几次欲言又止。我忙着上课,不痛不痒地宽慰了几句打发她走人。
再去办公室里,办公室里炸开了锅。
一片云跑了。
跑,不是一个简单动词。08年汶川大地震时,出了个范跑跑。我家住农场,一望无际的全是良田。常有浙江人过来包大田长西瓜,长势好收成佳时,会等瓜卖了钱上交了,自己腰包鼓鼓地返乡。如果连遭雨季西瓜收成不好,于月黑风高之时,溜之大吉。
再后来,跑就不再稀奇了。犯事了欠钱了还不上债了自己招架不住了,直接跑路走人。
嫂子蔫了很久。才知道,原来嫂子身上颇有些余粮,哥哥有工作,不便参与这些活动。嫂子把钱借给一片云周转,说好算利息的,原以为饭店都是旱涝保丰收的,没想到人家一跑了之。
嫂子得了消息,赶过去时,饭店能拿的能抢的能拆的统统被债主拿空了,嫂子只端得几个饭碗和盘子。
嫂子本钱就六千呢。彼时我的工资二百五十八元。
那时,开一家像样的实体店铺,一万元绰绰有余。那时,小镇上一个店面,买一间只要一万元。那时,哥哥在镇上一个单位临时工没有编制,只有170元工资。
一片云跑了。他的身后一堆嫂子这样的债主,平素省吃俭用,钱投资到他这里,眼见着打了水漂。
一片云归故里。离家时,值壮年,再回首,八十高龄。在外面日子肯定不苦,十七年的流浪,依然身高体胖红光满面。
刘奶奶跑去看一片云。她们关心的是一片云生一跑十七年,老婆孩子还认他?
一片云坦然得很,招呼邻里。刘奶奶83。算是他的同龄人。“念珠睬你的?”“蜷在她的脚下,被训了一夜。”刘奶奶等哈哈大笑:“谁叫你一走影无踪?”
一片云忙着端茶倒水招呼乡邻,他的失而复得,令淳朴的乡人,全然忘了当年的恩怨。教导他老婆念珠:“不晓得他带钱回来没有?就算有,现在也不会出世。你给三百五百钱他,让他手头方便方便。”
邻居红兰得了信,立马来要钱。“连本带息四千元。”红兰言简意骇。一片云掏出一千三: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刘奶奶这儿不答应了:“这个红兰也不应该了,就算要,也得过两天。人家走了17年,容易嘛?”
旧日同事,朋友一起喝酒,替朋友担保10万元贷款,朋友一走了之,同事为免封房,和老婆假离婚。终一日,假离婚成了真。孤身一人,寄居老父经济房,仅拿170元生活费。如此多年,直到扣完10万元为止。原先热闹风光的一家子,眨眼成了孤寡一人。
文友老公,借款60万元给朋友,朋友跑了,文友老公人到中年,遭此横劫,至今还没缓过神。
昔日上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何其风光。老婆私下聚财非法借贷,别人一走了之,自己借的亲朋好友的37万点点滴滴还上。无限生恼,一病不起,英年客死他乡。
一片云倒是聪明。乡里人传,法律规定,80岁后所欠债务便可以两清了。
只是这17年,他毫发未损,他的那些债主可好?
嫂子六千元里流失的青春还能找到?
雨纷纷旧故里草木深。再回头你仍是归人,只是只是,那笔旧债,真的可以随风而冷?
感谢行有銮铃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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