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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脸上瘦，身上不瘦。”说话间，董美兰一只手解开衣襟，顺势朝上一卷，露出上身，胸前旖旎一片。我惊呼起来，实在少儿不宜，边上邻居哈哈大笑。

   董美兰有故事。

   早年在外地，嫁过一个男人。男人家暴，穿不暖吃不饱都不苦，苦就苦在一天到晚累到半死，回到家男人还要往死里打。

   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董美兰孤身一人逃了出来。扔下一儿一女在老家。

   逃出来的董美兰，一路打工，遇到了后男人。两人情投意合，倒不嫌苦，一路流浪到婆婆这个小村。

   董美兰长得极瘦，一只眼睛看不太清，人却特别善良厚道。公公婆婆常年不凶，一般做不动的活儿，董美兰总会过来帮上一把。第一次在婆婆家见到她时，她和男人一起在的。剥蚕豆，一个个剥出来，壳子再倒出去。觉得总会有省劲的办法，这个时代哪还有一颗颗用手剥的呀，但因为农活不在行，没有太多干预。在一边帮忙了一会儿，倒是感叹，实在人确实有他的优点，公公婆婆这儿，儿女来得也不多，倒是董美兰来得频繁。

   近日伺候公公，接触多了起来。嫌弃我：“这伢子，都不知道穿的什么？”我的牛仔裤，破了几个洞，袋口部位缝着补丁。索性站了起来，在她面前转了个圈，没命了！她叫了起来，后面还有几个大补丁。上身简直让她愤慨了。灰色亚麻盘扣长衫，上面一件东北大花布小马夹。“丑死了！从前我们穷得不得过生时，才穿这个。”董美兰生气了：“还没我这个老妈妈洋气呢！伢子要穿红的。”

   乐坏了。婆婆在数她的好。是真好。看公公病得重，包了一碗水饺送来。端来正碰上婆婆在帮公公洗澡。根本像是打架，公公个桩高，这会瘦得皮包骨头，更是一碰就倒。婆婆顾到头顾不到脚，忙乱一团。董美兰一头撞进来，不避男女之嫌，扶起公公就帮着清洗。到底比婆婆年轻多了，又有两人搭手，终于帮公公洗好了。剪趾甲。公公人老了，趾甲长年不剪，又厚又硬，董美兰磨刀霍霍卷衣捋袖地就上来了。嚓嚓嚓趾甲连着甲床都剪了下来，鲜血如注，幸好公公周身疼痛，并不知觉，我们回家时，已经止血结痂了。

   这阵子，她手骨折，捧着一只膀子，来得更是勤了。“我们家儿女都认我！”语气里不无骄傲。先前的两个孩子，扔给前夫。和现在的男人，并没有生育。一路打工，拾得一个孩子。董美兰说，哪像个孩子？害疮，不见眉眼，叫唤得像只病猫。她和男人捡回家，挤羊奶喂大了孩子。孩子顺风顺水长到二十多岁，这会儿也已经嫁人生了孩子。早年丢下的儿女，董美兰打工得了钱，空中逮着儿女，常常贴补给儿女。那两个儿女都比我大了，女儿进了孙子了。成年的儿女，都能理解她当年扔下他们的苦衷，走动比较近。我算了下账，董美兰颠沛半生，已经做太外婆了。

   才想起问她多大。67，属牛的。这下敢跟她玩笑了，和我妈同龄，唤她假妈妈。这个称呼，她很受用。捡来的也当宝贝的，我这个只是邻居家的媳妇，她当真爱宠了起来。

   坐在公公床前。董美兰和一帮奶奶喷云吐雾，我在手机上看文章，毫不客气地请她们去风口处吸烟，公公躺在床上还要抽烟，有时，我就在烟雾中穿行。这会儿正谈到胖瘦问题，董美兰倒不忸怩，撩起衣服就让大家看。我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主儿，董美兰着实吓到了我，乡里人的爽直可爱算得领教了，我缠着她：“好看好看，还要看。”婆婆他们大出董美兰一辈了，只是笑笑，刘奶奶评价着：“董美兰倒是挺好看，饱端端的，还没像老太婆瘪了。”

   刘奶奶有所指，董美兰那个年代，就敢反抗婚姻，寻找自己的幸福，和她这会儿的憨直不无关系。我14岁上，就离开了生我养我的小村庄，后来一路读书，从来没有过机会如此零距离和村里妇人相处。吓坏了。这要得多大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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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婆见怪不怪：“这算什么呀。村东头徐家长女，那会儿田里上工，休息的时候，人家打赌，一丈布证，赌她脱自己的上衣，她把布证往口袋里一塞，好好脱下上衣，给大家看了一圈，然后没事人又穿了起来。”没命了。如此彪悍？怕也是董美兰这样的老妇人。“哪里。黄花大闺女。”

    按我的逻辑，这样的闺女还嫁得出去？这下轮到众人笑我了：“人家现在孙子多大了！”

   有着这些人的陪伴，陪侍公公不再苦累枯燥。说好下午要回自己的小家休整，我把公公的诸般事端安排了一下，董美兰进来了，单手拿着个口袋，里面是草鸡蛋。

   一声假妈妈，换来了她万丈的柔情。董美兰说这是自己喂养的草鸡蛋，城里很难买到，让我带回家煮了立夏。

   董美兰这样的，多少觉得有些二。可是我却喜欢她的透明纯良，热心与不计较。最让她头疼的，就是我的衣着。今天是割破牛仔裤，膝盖处见着大片肉的，白色盘扣长衫，咖色无扣罩衣。她迎上来了，侧着目，很不满：“今天又是什么衣服。破衣烂褂的，颜色又这么老，伢花儿，不应该穿红戴绿？”我伸手，直接在她微微蜷曲的头发，狠揉了一把，立马闪人，怕她追上来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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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大唐飞花编辑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