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篇小说写于1998年,
那时的我,
梦想着纯文学,
哈哈哈哈哈,
要桔红帮我打了字,
一直放着,
也没有再看过。
找出来,
晒一下,
去掉霉味。
当时,
怎么会想到这么一个杀气腾腾的名字……
雪白的丝,又细又软,一点一点吐出来,由唾液变成白线。
后头伏着一只又黑又大的蜘蛛,毛茸茸的,睁着匪夷所思的大眼睛,拼命地吐啊吐,白线越来越多,越来越多,越来越密,越来越多……一张密密的白色大网,上面是各种各样的小虫:苍蝇、蚊子、屎克郎、蝴蝶……天哪,那只大蜘蛛爬过来了、爬过来了……
“啊!”刘小义吓醒了,一看桌上的小闹钟,还不到六点。
她刚想定定惊,拿起桌子上的杯子喝口水,谁知杯子刚碰到口,外面就响起一声尘锐的呼喊:“我X他娘”,吓得她一哆嗦,凉水飞流直下,呛住了喉咙。
联校的第一道铃还末响,是谁这么早啊?声音还这么大?神经吧!刘小义第一个感觉就是鸡窝翻了,可是鸡窝掀了末必有这么大声响呢!肯定是个麻烦事。
她赶紧套上毛衣,又把脚伸到地上,找到拖鞋,再套毛裤,毛裤有点紧,一下子脚又被毛裤缠住,不得劲,一屁股又坐回床上,她只好又脱下来,一路忙着这个,一路还侧耳细听外面的声响,骂人的话这一带的女人都骂得一个腔调,仔细一听,还是听出来了,原来是林子冲小学的李翠芳,她的声音太有特点了,恰如平地里抛起一根钢丝,笔直地穿过人的耳朵,震得翁翁响“我X他娘,不要脸的婊子,这个学校还有没有王法啊?啊,有没有王法啊!我X他娘我X他娘我X他娘我X他娘我X他娘,不要脸的婊子不要脸的婊子不要脸的婊子不要脸的婊子不要脸的婊子不要脸的婊子不要脸的婊子不要脸的婊子……”
都知道李翠芳是一个不好惹的角色,不好惹到什么是步呢?这不好说,正方圆几十里,没有哪个男人敢讨她做老婆,四十好几的还单身一个人,幸亏是个老师每个月有工资,“如果没读这几年书,肯定讨饭都没地方去”,联校的黄校长一提她就收起平时全天候的笑容“又丑又恶,让她到林子冲小学闹去,反正只有三个人……”
林子冲小学是洗马塘联校管的六个小学中最偏僻的一个,只有三个老师,也只有三个班,小一小二小三,校长是村是的干部,十天倒有八天在家帮老婆种红暑,所以这个小学有一大半倒是归李翠芳管着,客观一点说,她教学还是认真的,就是过于严厉,学生们怕她就像怕鬼一样,课堂上没有一丝声响,刘小义去听过她的课,一口塑料得再不能塑料普通话,在静得吓人的课堂里回旋,巨大分贝撞到墙上,隐隐还有回响,李翠芳讲课讲得激情澎湃唾沫横飞,口水像雨一样喷到头一排学生的脸上,硬是没有一个人敢伸手去擦,一个一个坐得笔直,跟铁板一样——李翠芳对她的恐怖教堂非常引以为傲,说她的学生们是“春雨里的小树苗”。
第三个人就是村里的一个代课老师,叫曾红,曾红才十八岁,乡下管这种人叫走路怕踩死蚊子,讲话柔声细气,脾气好得不得了,要不是黄校长说要照顾好家庭困难的群众,一定要让她做这个民办教师,学生早闹得她走了,刘小义是联校的督察员,毕业到这里一年多了,官没有,任务倒挺重,各分校老师的课,她都有听过,只有曾红上课最不得清白,用黄校长的话说是“满屋子蟆拐叫:上面一只大蟆拐下面几十只小蟆拐……”有时还得李翠芳在后面压阵,但是,也一直教下来了,后来,又有人传说是曾红家送了黄校长五十斤鱼,所以黄校长才让她当了代课教师,不管怎么样,李小义还是觉得曾红要亲近些,一个年纪相若,总看着天然就亲,二是,至少她不会把口水喷到自己脸上。
曾李两个人性格绝然相反,刘小义见过两个人的宿舍兼办公室,是一间旧土砖房,李翠芳用白纸糊了个透密不风,雪洞一般,李翠芳原是镇上的下放知青,年青时除了丑倒没有什么别的毛病,自从她的暗恋对象结婚以后,她就自愿留下来教书,人变得越来越乖僻,因为时间多,无处打发,顺理成章也染上了洁僻,床铺一尘不染,被子折得刀切豆腐一样,白垫单上没一个折,同处一室的曾红相之下就差很多了,其实她已经比其他人好很多了,但是和李翠芳一比,那就是至清无鱼和天下大乱相比,她的桌子全是学生的作业本,试卷,自己的粉笔,备课本,墨水……床上也乱了点,有时起得晚了点,床上的被子也没铺,按理说这也谈不上出格,偏她碰到了李翠芳,这就成了罪过,有一次当着刘小义,李翠芳瘪着嘴冷冷地说,“没办法,乡下女人,就是不爱收拾,搞得这里猪圈一样。”
刘小义一边想李翠芳的猪圈一边和毛裤搏斗,只听见外面“啪啪啪”的拍门声,“刘老师,快起来,和我一起去劝劝李老师”刘小义更急了,门外头是联校的书记刘德昌,刘小义干脆把毛裤一丢,拿了条单裤穿上,赶紧去开门,刘小义年纪不大,但却是个懂事的孩子,虽然说她叔叔是教育局的局长,但是,平时一点也不敢在领导面前有半点啰嗦,叔叔虽然是叔叔,但那是表的,说起来威风,实际上没什么用,打起官腔来一套一套的,把你分配好,已经是天大的恩德了,还要特殊照顾,你想得美吧!
老实说周一的早上总是特别烦躁,住在周边的老师们还没来上班,同宿舍的音乐老师于丽也回家去了,要上午才能来,联校里头现在,除了自己也没有别的女老师了,想想也是应该的,男女有别,总不能让刘书记去拉李翠芳吧,李翠芳上窜下跳,万一刘书记一不小心碰到敏感部位,那不是要搞成一桩血案。
门一开,凉风就灌进来,刘德昌站在一边,刘小义一眼就看见李翠芳白沫横飞的嘴在不停地翻滚,“不要脸!偷人婆!偷人偷到老子的铺上来了,老子X他娘……”刘小义急忙走过去拉起李翠芳“李老师,有事到我屋里去说!”
刘德昌也说“走!走!李老师,去屋里说,学生们都来了,多不好看呀!”
接下来的大半个小时,都是李翠芳在控诉,刘小义的耳膜被震得轰轰响,耳朵里像掉满了锯木灰,最后她大致明白了,原来昨晚周末李翠芳回了一趟家,留曾红一个人护校,所谓护校,是地方小学校的一种守校制度,放假之后总要留一个老师守在学校里,谁知她竟然敢乘此机会偷人,而且竟然偷到李翠芳的床上来了,把李翠芳的雪白的床铺搞得一塌糊涂,李翠芳是什么角色,无理还要闹三天的,这次欺负到她头上来了,岂能罢干休,“不会吧!”刘小义想起曾红那细细瘦瘦的身子,十八岁的小姑娘,尚未发育成熟的样子,脸上总挂着怯怯的笑意。“李老师,曾老师看上去蛮老实的!”
刘书记一贯是个糊稀泥的主儿,赶忙帮腔“就是!就是!我看她也是个老实妹子”
“老实?”李翠芳突然平地一声吼“你们还不信!我会冤枉她吗?你们到我屋里去看看,你们去看看.......我告诉你们,今天不搞清这个事,我们学校也不要办了!”
刘德昌一听她这个语气,就知道这事完不了,弄不好还真会弄得学校上不了课,他伸手拔了一根胡子,想了几分钟,终于罕见地下了一个决心“刘老师,我们和李老师一起去林子冲小学看看,实地调查调查,反正事实证明一切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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