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影视来说，十里洋场的大上海是最具戏剧虚构的张力，让人最富想象和幻象的地方：青红黑帮、列强租界、日寇汉奸、国共谍战、舞场赌场、不夜之城……其中还有一个小“摆饰”，那就是“红头阿三”。

    听说今天的上海，红头阿三又回来了。不知是不是调侃。前些日子，经过上海，我专门在旧记载中最多提到红头阿三的地方着实搜寻了一通，可惜没有撞见。

    著名业余足球评论员棋哥这样写道：“从上海老锦江饭店出来，一个印度黑大汉跨步走到面前。在伸手帮忙打开车门的一瞬，还真是吓了老子一跳。若不是头上裹的那一团布，就冲那张外星人般的黑脸，我还以为是小罗纳尔多呢。世界杯吃了红牌，来上海老锦江当门童，阿拉上海人玩儿的就是‘洋’啊。据说饭店门前摆个黑老外当道具，还是殖民地时期留下的产物，上海人叫他‘红头阿三’。现在这玩儿‘洋’耍‘派’的事儿，阿拉学得快着呢。到上海正赶上黄酶天，就象观看本届世界杯赛的感受一样，怒不起来，也乐不起来。到处都是潮呼呼的，配上世界杯心态，一种挺恶心的味道。电视看恶心了，报纸看恶心了，网上的大腕专栏也快看恶心了，在一片恶心的世界杯日子里，也就能看看上海锦江的殖民地余孽‘红头阿三’了。”

    儿时的一个记忆浮然而现。也许那时的治安很不错，人们似乎很放心小孩随便外出。象我那么三四岁的年纪就经常自己一个人跑出去，手里捏着几分钱，走到旁边一个小里弄里的小店铺买一块糖或橄榄什么的。有一次，着实让我吓了一跳，当我买了一点什么，猛一转身，看到一个样子怪怪的，个子高高的，体态胖胖的，头上包着红红的头巾，脸上留着黑黑的长长的大胡子的汉子。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人，我吓坏了，想哭却一下子没有哭出来，手里的东西掉在了地下。那汉子挺和气，友善地摸了摸我的脑袋，并帮我从地下拣起了掉落的东西。我赶紧跑了，连头都不不敢回。回到楼里，我记得同大人们说起了这件事，他们告诉我，这种人叫红头阿三。

　　后来，等我长大以后才知道这种称呼是什么意思。红头阿三是来自印度信仰锡克教的少数族裔，每个锡克男子都留长发，以红色头巾缠头，所以得了这个外号。他们身材魁梧、骁勇好斗，常被召到英属殖民地军队中服役；在旧上海，他们多任上海租界里巡捕房的印度巡捕，或洋人所雇得印度看门人。旧时的上海人对这些人褒贬不一，但多是很瞧不起，上海人一向非常讨厌他们，称他们是英国人的狗腿子，比白人洋人低了好几等。那时，虽已解放多年，“帝国主义分子”大都跑回国了，但仍然有些红头阿三流落在上海街头。再长大一点，读了一些资料后，更明白了，红头阿三现象不仅是中国人的悲剧，也是印度人的悲剧。

    多年前，在香港，我又亲眼看到那里专门看大门的红头阿三。

　　我听说过一个三十四十年代黄包车夫与红头阿三的故事，颇受感动，大概内容是：

　　上海人讨厌印度的红头阿三，但最讨厌他们的还是上海的人力车夫们，红头阿三与他们的关系，就好象猫和老鼠的关系。黄包车夫小苏北与一个叫阿甘的红头阿三，同时都暗恋上了一个善良的妓女孙小姐，也因后者的情面双方形成了一种投鼠忌器的默契关系。

　　不久，孙小姐被一个洋人嫖客性虐待而破容。巡捕阿甘看到“这张孙小姐的脸他已不再认得。这是一张被摧残过的脸，被一个残忍的男人摧残过的，尽管这张脸在昨天还足以沉鱼落雁。如血的阳光洒在她可怕的脸上，但是她的表情还是如此安详，从容不迫。她穿着那件红色的旗袍躺着，她的右手放在心口，左手垂下了床。在左手手腕上有一道长长的伤口，伤口切得很深，皮和肉都翻了出来，红色的肉向外翻涌着，就象是她性感的红唇，迷倒了这个城市中的许多男人。从深深的伤口中，动脉隐约可见，一道血正汨汨地向外流着，血顺着她五根纤细的手指，象丹蔻似地涂满了指甲。血流到了地上，已经有一大滩了，就想浴缸里的水。一地的暗红色，被阳光洒上一层夺目的光彩。阿甘仿佛见到孙小姐的生命也随着血流到了地上，被阳光摄去了。”桌上有十根金条，还有一张纸，认识汉字的阿甘看到那上面写着孙小姐最后的字迹“给小苏北和阿甘”。阿甘明白，这十根金条是孙小姐一生用自己的身体换来的全部积蓄。阿甘瘫软下来了........

　　后来，小苏北与阿甘联手造成了这样的一条新闻：“英国克来福公司董事长布朗先生在自己的家中遇害，身上发现二十七处刀伤。两名凶手已被当场缉拿，其中一名华人，二十岁，以拉黄包车为业，另一名印度人，二十三岁，供职于英租界巡捕房。两名凶手行凶的原因不明。另据消息灵通人士透露，布朗先生生前有性虐待的僻好，经常召妓，并施以殴打，乃至将其毁容。”

　　小苏北由法租界的刑事法庭判刑，于1935年7月14日法国的国庆节那一天被枪毙。那是一个晴空万里，阳光灿烂的日子，面对着一排黑洞洞的枪口，小苏北毫不胆怯，却好奇地琢磨着一个法国军官漂亮的军服，并刚想提醒他，你的帽子戴歪了，就在这时，6颗子弹穿透了他的胸膛。阿甘大概不是华人，命值钱一点，被判处无期徒刑......。

    2000年，88岁的阿甘竭其所有，旧地重游了60多年后的上海。孙小姐的公寓早就不见踪影，代之的是三十层高的大楼，而霞飞路1338号那栋当年发生过命案的洋房却依然如故。阿甘挖出当年与小苏北藏在一棵大树下的金条，记得小苏北对自己说：“我们两个，如果谁能活下来，这十根金条就归谁。”阿甘带着十根金条，没有找到小苏北和孙小姐的墓，但竟奇迹般地将其中五根金条交给了小苏北哥哥的后人，回国前又把另五根扔进了黄浦江......。

　　我到印度访问的时候，顺便聊了一些有关红头阿三们的情况，并将这个故事说给了印度的人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