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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堂路狭--记美墨边境(一)

(2005-12-31 08:14:26)
分类: 访谈报道
本文获首届“东方文学奖”佳作获;为本人著《美国之劫》(中国工人出版社出版)中的一个章节。

“我已找到了它!”
美国加利福尼亚州的箴言。
加州,别称黄金州。
当加州还是一片荒蛮,那些奄奄一息的淘金者,捧起一把据说含金的砂子,全身心都激荡着“我已找到了它”的喜悦。
每年数万的非法越境者,从位于加州的美墨边境进入美国。当他们踏在“黄金州”的土地上,内心的喜悦,与久远的淘金者何其相似。

东洛杉矶大西洋大道上,驶来一辆深绿色的轿车,绿车开得慌张,一看就是要闯祸的样子。
这边的开车人不大习惯按喇叭,静静地开。偶尔来个脾气大的,被这绿车的开法惊吓,气得鸣笛警告。绿车更慌了,车头直晃。幸好路上的车和行人都少,而且,在没有信号灯或人行道的地方,也无人穿越。
开车的魏小姐我认识。她说,那天一上路,就有一种大祸临头的感觉,但她只能硬着头皮开下去。
魏小姐是“老三届”,终身大事被火红的年代耽误,嗣植故サ男腋#闳辉抖芍匮螅洗蠹拮靼兹烁尽K恼煞蚴且晃煌诵荻嗄甑闹醒Ы淌Α0凑彰拦南八祝藜λ婕σ馕蹲帕韪男斩嫉盟媪恕凹Α薄?
魏小姐已经不叫魏小姐,称作哈德洛克太太。
哈德洛克太太被哈德洛克训练过,经过几次失败的路考,最后总算勉强及格,拿到了驾驶执照。执照有了,双手一碰方向盘,心还是发慌,车开得一惊一诈。
大西洋大道将到尽头的时候,她稍稍松了口气。马路上空荡荡的,她加大了油门。
突然,她的车头前冒出几个人来,活跳跳的,和她每小时30多英里的时速抢道,横穿马路。她脑子一炸,死死踩住脚下的刹车,两眼再发黑发直,她也看出了——
撞倒的是一个孩子!
一个女人抱起孩子,和身边的两个男人,叽哩咕噜说着西班牙语,看都不看肇事的魏小姐。
魏小姐脑子炸过,就想到了警察、法庭、巨额赔款,想到下半辈子要在监狱里度过,想得满心凄楚,手脚都不能动弹。她知道警察会赶到车祸现场,于是挺住自己,在少得可怜的英文单词记忆中搜索,为自己编好了一句说词:是他们突然撞上来的,不是我的错。
魏小姐后来对我重复这句说词时,铿锵有力,显然理直气壮。
那个孩子呢?
不等我问,魏小姐声音突然一高,喜悦地说:我太幸运了,那帮老墨(墨西哥人)抱起那个孩子,慌慌张张地走掉了!
她不明白何以会有这等好运,问过丈夫,又向久居美国的同胞朋友虚心请教。结果众口一词,说那几个可怜的老墨肯定是非法移民。警察,他们躲都来不及,哪敢留在现场?等警察来处理车祸,那还不是自投罗网?!若被警察查出非法移民身份,只有遭“快速遣返”的份儿,所以,惟有“走为上计”。
都说她运气好。
车撞人,祸比天大。就算在停车场极慢速地倒车,轻轻擦了哪辆车一下,连皮都没碰破,都会被告成几万元的赔款。像她这种撞法,人家怎么告,你就得怎么认,死赔。
驾车撞人之后,从车祸现场逃跑的,历来都是肇事者。报纸和电视专题节目“通缉要犯”中,不乏这类报导,并且还呼吁民众,若见到某型号某颜色某车牌的车辆,请拨打热线电话报案。
从未有人听说过,逃跑的是受害者!除非面临比撞死还要严重的后果。
这么史无前例的幸运,落到魏小姐头上,难怪她的哈德洛克先生要说:上帝保佑你!
如果这个叫“上帝”的老头儿,还懂得公平,他应该保佑的,是那个孩子!
连现场都要逃的老墨,绝不可能把孩子带到医院。付不起医药费还是小事,就医需要填写社会安全号,非法移民哪来这个号,身份一下子就暴露了。按照移民局公布的打击非法移民条令,所有的医院、学校、车辆管理局等相关部门,一经发现非法移民,不但可以拒绝服务,还要立即报案。公正地说,不能怪这个条令。不如此,很难堵上社会福利的大缺口。
亚里士多德说,法律是蛇,冰冷无情,随时准备咬你一口。
条令,一项一项的,都是蛇。它对一部分人公平,就意味着对另一部分人必须无情。可是,这一次,条文对付的,却是一个垂危的孩子!如果条文在这个时候站起来,变成无数投了赞同票的纳税人,他们也都会高抬一次贵手。
把孩子带回墨西哥就医,也不大可能。偷渡毕竟不是旅游,说来就能来,说走就能走。即便孩子的大人想开了,知道命比美国重要,如果他们是被经营人口走私的集团偷运过境的,那连回去的权力都没有,身家性命全在人口贩子手上。就算能够走,那么重的伤,也经不起耽误。
孩子,你在哪儿?
你还……好吗?
愿老天保佑他!想到那孩子,心里沉甸甸的。
哈德洛克先生,你该说:上帝保佑你,孩子! 是你用幼小的生命,或者一生的幸福,换得哈德洛克太太的自由和幸福!
车祸和孩子,日复一日地从魏小姐脑海里淡出。有一天,她忽然不安起来,打电话给我,问怎么办,这么容易就没事了吗?
没事?谁说没事!那孩子,虽说是非法移民,可他的生命、他的自由、他的幸福、他的家庭,和魏小姐你,和我,和我们所以的人,是等值的!
但我终究没说。
为什么不说?给对方面子?连我自己都不安,像是同谋,在犯罪。但愿有一天,她自己能想到。她应该想想:那孩子怎样了?他那卷曲的黑发下,是一副伤残的身体,还是一副呆滞的面容?或者,黑发的孩子已随风而逝……
我只是再次对她说,没事。声音干涩。
此后,我对媒体有关非法移民的报导,像墨西哥人蛇集团偷运人口之类,极为关注。并以此为线索,作些调查研究。这些调研,丰富了我讲授的法律哲学课的内容。不过这是后话。
一段时间以后,一个长周末,我再次沿美墨边境走了一趟。红彤彤的烈日当头照着,面颊、脖子、手臂等裸露部位都发红发黑,火辣辣的,手指一划,竟脱下一层皮来。
某日,魏小姐又来电话,这次与车祸无关,有点儿像“问卷调查”。说是国内来了两个亲戚,带他们出去看了几处名胜,如环球影城、迪士尼乐园等,现在还有一天时间,到哪里去好?她的“问卷”,已经“调查”过了包括哈德洛克先生在内的诸君,显然是想做个比较。
我毫不犹豫地说,美墨边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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