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影之下颤抖的快乐

——墨未浓“雾里看画”之二十一

【法国雷阿诺《红磨坊舞会》】

墨未浓

我是在那抹鬼魅般的光影闪烁里进入雷阿诺构筑的精神殿堂的，我甚至不能在那份喧嚣里分辨出日出还是日落，有时候光与影的交媾给视觉带来致命的迷惑。当然，我执拗而想当然的审视必将会使客观而公正的审美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是否能够抵达事物的本质也就可想而知了。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我的眼睛是没有蒙蔽的，是不虚妄的。

我之所以在雷阿诺的《红磨坊舞会》里看不出昼夜之分，并不是我的眼睛有问题，而是那悬挂和高擎的灯饰之光与树影罅隙里洒落的斑驳之影给明辨是非的肉眼设置了很大的障碍。如果不是临读当时雷阿诺亲朋好友或解读者的相关资料，实难做出正确的判断。其实昼夜之辨也并非是这幅画的关键点，至于光影的稀疏和色调的明暗，却可认定是雷阿诺抛出的一件秘密武器。粉黛相间的女人面庞上眼睛的魅光似乎是出自于一处，或热情或渴盼或羞赧或奔放或饥渴或胆怯的目光在整幅画面上交融碰撞切割，恰似暗夜里射向苍穹的一注注探照灯，把舞池和男人的窘迫猥琐照得无处躲藏。如果不是近前端坐在方桌周围的三个男子与两名女子的亲切交谈，很难断定这场舞会明朗雅致和健康闲适的气息。叼烟嘴男人的若无其事和散淡，凝神注目男子专注而无邪的目光，左手扶椅背对画面攀谈男子端庄的身姿……给这幅画暧昧的远景涂抹上了更多的恬淡成分，更不用说两位粉面含春笑先闻的女子在黄金分割线上的夺目之举了。

至于远处清晰可见的四对舞者，姿态和心态却各具特色：埋头拥吻者腼腆而忘情，扶腰擎起翩翩起舞者忘乎所以，搂腰斜视者心怀鬼胎，拉手贴面者半狎半怒……倚树远眺女子内心的那份茫然，从怀抱娇羞婴儿靠近窃窃私语男子的神态里可以看出一些端倪，或许那是另一个故事的开端吧。左下角母女二人天真浪漫的对视畅谈，则给整幅画面输送了梦幻般的童话色彩。

雷阿诺动用迷离的色彩所建筑的精神大厦是明朗和光彩的。在这些水乳交融的蓝紫黄白的色差掩映下，快乐而愉悦的畅顺之气始终是一种主色调和主旋律，这似乎与他坎坷和多囧的人生是不相匹配的，可是也恰好顺应了他的一句话：“我与我的人物形象交战，直到他们与作为他们背景的风景合为一体时才罢手。”雷诺阿不止一次地说:“为什麽艺术不能是美的呢?世界上丑恶的东西已经够多了。”一个艺术家的终极追求，至此可见一斑。

当然，我在光怪陆离的魅影之下，透过光鲜的色彩和近似腻歪的缠绵，看到了一股蒸腾之气，或许那是一份嚣张，或许那是一份萧条，或许那是一种歇斯底里的寂寞和悲催……想到这里，我的内心打了一个激灵，一身冷汗漫溢了全身——我感到快乐在光影之下颤抖，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