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语先进第十一》中子路、曾皙、冉有、公西华曾有一段著名的有关志向的对话,而其中尤以曾皙的一句表白分出高低:“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与其说是在言志,毋宁说是在描述自己期望的生活方式,而“春服”、“浴”、“舞”、“咏”等关键词又在指向一种仪式。仪式是需要花时间去准备的,甚至要忘掉时间的存在,所以我们在古代的诗词歌赋中很少看到催人出行之类的信息(催征沙场的不在此列)。
现代人的仪式感几乎丧失殆尽,只剩下动作了。圣诞节过后不久,我邀两位朋友去北京东北四环望京桥附近的九朝会听戏——王振义与邵天帅主演的《牡丹亭》“寻梦”片段。建筑设计上,九朝会为双层庭院式布局,鱼伴而倾,荷伴而观,可坐可卧,亦可凭栏而望,九朝会的投资人科宝博洛尼老大蔡明希望再现魏晋之风,文人雅集。此心令人肃然。

中国的观众大抵是无心去破坏蔡先生的这份美意的——粗鄙化的生活方式业已成为惯性。于是,翘着二郎腿者有之,玩闹孩子大声喧哗者有之,把咿呀戏曲当作背景看报者有之,座中谈论公务者更有之。盘腿于案榻,也本是听戏的一种仪式,可惜部分观众的袜子偏偏公然展览着洞口,而香港脚所引来的麻烦则更不在话下。
仪式感丧失的后果可大可小,大则是国格民风的颓败,小则是生活方式的不雅。中国的现代教育也曾有过仪式感,比如小时候我们要背着手听老师讲课,而且不允许发言。后来可能发现这种仪式既不有益于身心,更不能促进师生交流,终于废弃。文革时期的仪式则是过犹不及,不过就餐前举着语录本的日子既单调,又不免让外人看出傻气。21世纪信息成为最大的霸权,人们称为信息的奴隶,而时间成为他们的奢侈品,道德在金钱交易中的软弱更将仪式感判了死刑。
英国男性杂志主编迪伦·琼斯说“当今社会礼节的含义已经不同于100年前了,而且我们已经不需要知道何谓正确的方式了,例如向公爵夫人问候的礼数。但是普通的礼貌却永远不会过时。”(《绅士的准则》,中国旅游出版社)九朝会的观众或许可以反对老祖宗听戏时所秉承的仪式,但着装、言语总该对得起台上的演员还有你的邻居吧。
来自欧洲的奢侈品近十几年来一方面向国人呈现了人类的创造力,表达了对未来的期许,另一方面更在培养我们增强仪式感。如果不是爱马仕邀请中国的媒体去伦敦或浙江的九龙山观看马球比赛,恐怕我们对贵族生活的理解就只好在某种敌对的情绪中蔓延。参加这类活动,邀请函上一定会写明dress
code(装束要求),这在国内的活动中从不被提及。很多记者刚开始不当回事,进入现场后发现自己突然就鸡立鹤群了。第二次他们就会非常认真对待上面写到的类似“商务着装还是便装”了。这就是所谓的仪式教育。前不久,我和一批记者去香港参加迈巴赫的活动,临行前我反复确认了邀请卡上的着装要求——“礼服”,有时穿得过于隆重也是一种失礼。一名见识颇广的记者因为没有认真看邀请卡,到派对现场后发现别人都穿得十分庄重,而自己穿着夹克衫,蹬着双运动鞋就来了,尴尬非常,只好向主办单位的负责人打招呼。其实也是,只有中国的记者们心悦诚服地去接受美好的礼仪,他们才有可能向公众传播有品质的生活方式。
2008年11月28日夜,北京国家体育馆,芝华士的一部音乐“骑士星光”上演。大门外寒风凛冽,数百人秩序井然排队等候入场。黑暗中闪烁的红色扫过他们兴奋的脸庞,没有抱怨,没有黯然,他们用手机向朋友或亲人传输即将入场的喜悦,他们似乎已然理解了芝华士试图传递的“骑士风范”的要义——荣耀、勇气、绅士风度。

曾皙尤犹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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