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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皮鼓》的回声 (下)
双鱼一生:接下来我的这个问题,会显得有点冒险、甚至有点愚蠢,因为跟一个艺术家谈论他对作品的主人公的意见,确实是不智之举。我们都习惯了那个拒绝长大、拒绝成长的小奥斯卡,但是最后无论影片还是小说,都让他重新成长,又长高了、长大了,这是否有某种特别的含义?
施隆多夫:当然,奥斯卡这个人物确实不大好理解。其实他在这个电影里边有两个父亲。有一个父亲是波兰人,在战争开始的第一天被杀了,然后另一个所谓的父亲,在战争的最后一天被枪杀了。这其实有一定的寓意,他的母亲也是因为受不了那种三角关系而自杀的。两个父亲,一个第一天被杀、一个最后一天被杀,可以说这就象征着奥斯卡的童年,当然也有点像哈姆雷特所说的想要开始成长的时候。君特•格拉斯曾经写了这样一句非常像哈姆雷特风格的话:奥斯卡要长大,必须长大,而且还要学会长大。所以最后,铁皮鼓埋进去了,奥斯卡开始长大了。君特•格拉斯也是故意把这本书分成两个部分,第一部分主要讲述现实主义的人,生活在战争年代的人,但是在战争里边的人物也是以童话式的、寓言式的方式来展现的。比如说里边的铁皮鼓、还有奥斯卡可以把玻璃喊碎的特异功能,其实都有一种文化上的象征意义。然后到了第二部分,就是战争结束之后奥斯卡逐渐成长这部分,其实有一个自传性质:奥斯卡后来开始刻墓碑,君特•格拉斯后来也是成为一个雕刻家;奥斯卡后来上了大学,君特•格拉斯也曾经上过;奥斯卡后来成为作家、音乐家,这
双鱼一生:铁皮鼓这面特殊的“反光镜”,让我们不光更加深刻地了解了主人公奥斯卡的生平,也折射出了德国的历史。我想知道,在日常生活中,你
施隆多夫:一开始接手这部影片的时候,真的是有点害怕,害怕这个人,因为君特•格拉斯这个人非常坚持自己的信念,很有主见。有一次他到拍摄现场来,说“我只是来看一看你们拍电影”,然后就站在摄影机的后面。我当时很害怕,感觉自己浑身乏力,都瘫在当地了,于是担心拍不好,只好第二天又把第一天拍的重拍了一遍。所以当时感觉格拉斯对我来说,有一种权威和尊严,令人生畏。但是在这之后,我们成了很好的朋友,常常见面,有时候也讨论一些问题,或者一起在波罗的海游泳,有一次还一起去了法国。后来格拉斯去领诺贝尔文学奖的时候,还把我带到斯德哥尔摩去了。
双鱼一生:听说格拉斯现在又回到本来的主业,以画画为生了,而且特别关心环保。
施隆多夫:其实一开始接触的时候,格拉斯就曾经跟我说过,他并不喜欢成为作家,而是想当画家,他接受的教育也是美术教育,曾经在一个艺术院校学习。他在绘画的过程中,也雕刻过那种用美术字写的诗,但这么做完全是因为字非常美,而不是因为诗本身。这个过程让格拉斯想起了他的童年,想起了他童年走失了一个舅舅,这个舅舅是在二战的第一天就突然不见了,从此跟格拉斯的母亲也失去了联系——而这个舅舅就在波兰的邮政部门工作。格拉斯心里就想,我这个舅舅到底怎么了、他去哪儿了?他就幻想这个舅舅可能哪一天会敲门而入,就是说舅舅这个形象一直像个幽灵,在格拉斯的脑海中盘旋。然后他就开始做一些相关的检索和调查,比如说波兰的邮政部门在那个年代发生了什么变化等等,然后就开始写这个小说。在写作过程中,他找到了奥斯卡这个角色,从此格拉斯就知道他这个故事应该从哪个角度去讲、由谁来讲、以及为什么这么讲了。其实,格拉斯写这本书的时候,已经有很大的财政困难,他和他妻子当时住在一个很小的屋子里面。他本来打算写两年,准备在两年期间艰难度日。没想到在这期间,他妻子怀孕了,而且生的是双胞胎,这就更得花钱了。在那些年里,他没有什么可以谋生的事情,他面对的是一种生存性的困难,但也正是从困难之中成就了这么一本伟大的书。
双鱼一生:你是一位十分擅长改编文学名著的电影导演,改编过阿瑟•米勒的《推销员之死》和普鲁斯特的《追忆似水年华》等。小说《铁皮鼓》和电影《铁皮鼓》现在都已经成为经典之作了,你觉得二者之间最大的不同在哪里?
施隆多夫:这个问题也不是非常好说的。因为我每次打开这本小说的时候,首先感受到的就是语言给我带来的巨大震撼力,甚至可以说,格拉斯重新发明了一种新的德语。当时我就想把种德语翻译到电影画面里边,因为语言的背后藏了很多画面,而这些画面却可以移用到电影中。所以格拉斯这个人可以被称为一个双重的天才,一方面画画很厉害,另外他写作也很厉害,语言方面有天赋。他的双重天赋在某种程度上,也为改编电影的人提供了便利。
双鱼一生:在拍完《铁皮鼓》这部电影以后,你还阅读过这本小说吗?
施隆多夫:我读过许多次,而且每次重读,都能发现新的东西。甚至我还想过,可以再拍一部新的《铁皮鼓》,也想过将这本书的第二部分也拍出来。
双鱼一生:我觉得这部电影非常有意思,主人公的名字叫奥斯卡,你又果真凭这部电影赢得了奥斯卡最佳外语片奖,这可能是格拉斯先生给您带来的好运,希望这样的好运一直陪伴着你。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