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侠狼皮卷：气功                      温瑞安

   内功这玩意儿，在武侠小说里真是非同小可，既是非一般武技，更有飞一般的想像。
   记得十七岁时在马来西亚金沙滩ｐａｎｇｋｏｋ  Ｉｓｉａｎｄ公开表演刚学成的“三战气功”。聚气、运劲、紥马、吸气，气聚丹田，哇啦哇啦，前三后七，走了几招金刚拳，五官扭曲，滿脸狰狞，睚眦欲裂，叱喝连声，才示意副教练可以将六片两寸半厚重的青瓦往自己左右双肩一砸。结果，那一次，砸碎了四片，另两片依然故我，副练黃昏星（大马诗人，迄今健在）隨机应变，怕温小小侠难以下台，五指一松，瓦片落地，他还顺便踩上两脚，咔啦咔啦，“全碎了！”他说。
   于是掌声响起来，我心更明白：如此作假，也能侥倖过关，可见温小小侠当时功未练成，但大家赏面搭夠。之后每逢翻风下雨，均感腰痠背痛，想是承当年气功之赐，只好转修静坐运气，一修二十年。
   武侠世畀界的内功？你且翻翻看香港武打漫画，还有中港台的电影及近来的武侠小说：功力只要稍一运聚，肌肉贲张，威武雄壮，让阿诺施华辛力加也得息演改选州长。才一动怒，须发戟豎，眉目奋扬；才一动手，罡风劈面，罡风陡起：遇树，树连根拔起，遇牆，牆坍砖倒，入屋，傢俬飞旋散碎，上樑，则瓦片大幅卷塌，尤有甚之，才发一掌，山摇地动，土崩壩解，亭台楼阁，四分五裂，天上旋风，连地上也给激穿或击穿成一个又一个的大窟窿。
    这就是气功。
    这已跟西方蜘蛛侠、蝙蝠侠、夜盲侠、绿魔侠、神奇四侠及哈里波特侠乃至美国《英雄》剧集里的超人们的神奇功能沒啥分别了。总之，鏡头、绘画、文字里描述或遇上的一切事物，不管高楼大厦，飞机大炮，全成为加強渲染、反衬他“特异功能”的“道具”。只不过，武侠小说写的多是古代，所以从妓院到酒楼、涼亭或雨景、竹林到森林、山顶到天池，全都得遭殃。
    真是天地有气功，视万物为蒭苟。
    所以不能怨怪武侠小说潮流为何写着写着，便成流行剑仙玄幻了。首先是搞武侠的把武侠夸张、渲染到无可底止去了，不如索性神仙玄幻彻底一些。任何创作特色沒有节制，就不成其特色，反而成了汜滥了。开始只是撷叶飞花，湿布成棍，运功使劲，妙化自然。蕭峰大战聚贤庄，群雄围袭东方不败，宫本武藏单刀闯杀武士群摆阵匡护的少主，李小龙揹着“东亚病夫”牌匾只身慑伏日本道场，都大抵不外史记里西楚霸王项羽，自刎前卒二十八马骑杀入敌阵，指谁杀谁，无人能挡，证明他是“非战之罪也”，就算不合乎生理物理，也合乎情理。
    一旦悖情逆理，失去自制，一味夸张，那就离武叛侠，驰玄入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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