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雷明明看见了飞雪鹰翔和张七公子，眼珠乱转却是一言不发，飞雪鹰翔更加错谔，便要开口相问。

正在此时，只听一声：“着！”

叭的一声，那颗爆米花顿时被打入了彭雷的口中，而一粒新的爆米花，则准确的嵌在了彭雷的上下牙之间，和自己用手放进去的一样。

张七公子回过头来，才看见十太太正倒立在彭雷对面那太师椅的椅背上，双脚撑着一张画眉弹弓，显然，那一声“着”就是她发出来的。

飞雪鹰翔吁了一口气，点着彭雷道：“好你老彭，我们在查案子，你倒看起西洋景来了。”

彭雷这才站起身来，恢复了常态，笑嘻嘻的吃了那颗玉米花，道：“哪里哪里，十太太说她是卖解班子的红角儿，本来我还觉得不大象，这回可是真的信了。”

十太太双手一弹，翻了一个漂亮的斤斗，像燕子一样落在飞雪鹰翔的面前，双手叉腰，凤目含威，盯着两位刑案老总，道：“怎么样？两位小哥要不要试试？老娘当年在朱仙镇玩大变活人，空中飞仙的时候，一副弹弓把看热闹的小流氓打得屁滚尿流！打个爆米花没的埋汰了本事，要不和你们哪位比划比划？”

飞雪鹰翔咽了口唾沫，他记得那起案子，凤阳班耍把戏的老板推出一只空箱子，红盖头一抖就能变出一个娇娇美人来，轰动一时，结果一帮小流氓一定要上来检查箱子，乘势轻薄，那美人竟然拉着一根索子一甩上了树，转眼间一张弹弓打瞎了十一只眼睛。原来这位十太太就是主角！

张七公子笑道：“十太太好厉害！我们不敢。却也奇怪，好像那箱子真是空的，十太太当时躲在哪里？总不成真的化一阵清风就。。。那不就成了狐狸仙啦？”

十太太洋洋自得的说道：“敢情刑案的老总也就这么点儿水，你没看那箱子厚么？老娘我当时就掖在箱子板里头呢。”

张七公子吃惊：“什么？”

十太太从桌子上抓过那袋爆米花，挑了几个大的来吃，又抓了一把，把其它的递给了彭雷，道：“味儿不坏呢，-- 你奇怪了？嘿嘿，俺们从小练得就是这个，别说人了，你看俺们上台一会儿变出鸭子一会儿变出兔子，那也都是掖在边边角角的，”她忽然顿住，似乎有些伤感， “要不是碰上学士，只怕现在还在吃这苦咧。”

彭雷看看飞雪鹰翔，清清嗓子问道：“这个，言归正传，对这个案子你没有什么线索可以提供给我们么？”

十太太摇摇头，道：“老娘光顾打麻将了，注意个屁？昨晚上老头子睡我那儿时候，就说过这玩意儿值钱，只是没想到哪个没心肝的敢来偷，倒不如老娘去给他看着好了。。。”

送走了慷慨激昂的十太太，飞雪鹰翔简要的说了刚才询问十四太太和黄金同志的经过，然后不无疑虑的看了一眼彭雷，问道：“老五，六姑娘和七姑娘。。。”他注意到彭雷脸上有一个浅蓝色的唇印儿，而他记得刚才六太太正是涂的浅蓝色的嘴唇！

彭雷不好意思的抹了一下腮边，叉开话题道：“是啊，这两个都问过了，没法办，一句人话都不会讲，幸好我脑子聪明，我们比比划划的总算把意思搞明白啦。” 他拿过一张信签，说道，“六姑娘，七姑娘，十姑娘，十六姑娘，全都问完了，没有新的收获，打麻将的几个太太都看见老九和老十六在走廊上说话，听见老五和老十五在隔壁吵架。我怀疑过那个小十六装天真，你看她个儿不大，其实，该大的地方哪儿也不小，长腿细腰，就是。。。就是个迷你的小妖精。不过看来她的确没什么心眼，对我说黄金同志是个神秘的捕盗高手，其它就只知道问我以前探案子的故事。这个，还是她丢在这里的。”他把玉米花分给飞雪和张七吃，道：“怎么办？再叫一个？”

飞雪鹰翔道：“要是每个人说的都是实话，不是所有人都没有作案的嫌疑？那黄金同志和十四太太也不知道谁说的是真话。”

彭雷道：“反正准有人没说实话，要不宝石能飞么？找个老实的吧，我琢磨着，那个老五好象不会说谎的样子。”

飞雪鹰翔点点头，张七公子微微皱眉，抓了几个玉米花在手里揉搓着，陷入了沉思。

五太太进来后不声不响的坐在椅子上，沉静的看着这几个官员，不紧不慢的回答问题。她的祖先是孔门七十二贤，家教森严，所以看起来永远是端庄娴熟的样子。她所说的并无多少新鲜东西，但是画了一张图，画上水榭和海棠楼，把每个人的名字写在了上面，说得十分清楚有条理。她告诉飞雪鹰翔，学士对迎娶极致桃花十分满意，前一天晚上说梦话还挂在嘴边呢。张七公子看着她一笔漂亮的瘦金书，忽然想起当年有传说江西老梅造玻璃炼钢铁的奏章都是一位女才子誊抄，莫非就是。。。他的目光扫过房间，看到墙上挂的条幅中有一张的字体正是五太太的手笔，字怕上墙，可五太太的字在墙上更显端丽，张七公子暗自赞叹，他忽然看到，“扁鹊见蔡桓公”一句，却被写成了“扁鹊见蔡桓宫”，心想这样的通假从未见过，五太太家学渊源，过后当请教一二。

五太太走后，三个人都陷入了沉思，彭雷目光闪动，忽然说道：“哈哈，好一个破绽，我险些放过了它。”

另外两个人都抬头看他，彭雷把手一摆，道：“等等，天机不可泄漏。”他推门走了出去，问道，“你们谁知道学士的生活起居是谁照顾？”

外间里江西老梅等人正在吃夜宵，每个人面前都摆了四五个精致的荤素菜，彭雷认得香酥鹌鹑，焦熘青鱼，芙蓉藕片，其他还有些古怪的菜肴就叫不上名字了。只有江西老梅例外，在他的面前是一个大银盘，满盛着大棵烫过的菠菜，学士只夹了菜叶来吃，菜梗就丢在了一边，已经装满了一个大紫铜钵盂。学士吃得津津有味，九太太守在一边，随时把新烫好的菠菜加到盘子里。

听到这话，九太太抬起头来，道：“是我啊。”

彭雷一招手，九太太叫十四太太来给学士添菜，自己走进了里间。

坐下后，彭雷和颜悦色的问道：“您是负责学士的起居？”

“是。”

“那么每天学士的行踪您也是最清楚了，对么？”

“是啊。他白天写字画画，会会朋友，有的时候听戏，念经，晚上看看邸报，和我们说说闲话，也就是这样。也没什么挑剔，就是一味的爱吃菠菜，很少吃荤腥。。。”

“那么他每天什么时候就寝呢？”

“那就是没有准头了，有的时候一宿睡半个时辰，最多一天睡八个时辰，不过，还算规律，一般是四五个时辰吧，昨晚是六个时辰。”

“噢，这个，”彭雷犹豫了一下，忽然问了一个令人惊讶的问题，“他睡觉的时候喜欢枕边有几个女人陪着？”

飞雪鹰翔吓了一跳，心想这样的问题怎么能问？被江西老梅上一本调戏朝廷命官眷属可就不是面壁的问题。

九太太也是一样尴尬，紫涨了面皮，期期艾艾的说不出话来。

彭雷忽然正色，把桌子一拍，道：“此事和本案大有关系，讲！”

九太太无奈，犹豫半晌，终于开口道：“老爷可不是荒淫之人，除了偶尔兴起把六姑娘七姑娘一块儿叫去，枕边都是只有一个。。。一个女人。”

“此话当真？”彭雷身子前倾，严肃的问道。

“我不敢胡说，就算。。。就算六姑娘和七姑娘，也是学士自己的太太，这不犯大宋的刑律吧。”九太太脸涨得通红。

张七公子递过了一杯茶，道：“放心，我们只是要问清真相，不会管学士的私生活。”

九太太感激得看了他一眼，笑道：“的确如此，学士说了，人要惜福呢。”

彭雷却不笑，道：“昨夜学士可到你那里就寝？”

九太太又羞红了脸，扭捏半晌，几乎觉察不到的点了点头。

“这可真是奇了，”彭雷冷笑一声，问飞雪鹰翔，“采花老七刚才怎么说？”

飞雪鹰翔略一沉吟，已经想起，学着十五太太的声调道：“她说：老爷昨晚睡我那里时讲道要把玉玲珑送人。。。”

彭雷转头问张七公子：“十太太呢？”

张七公子眨眨眼，心中暗暗佩服，难道我想的不对？“她说：昨晚上老头子睡我那儿时候，就说过这玩意儿值钱。”

彭雷点点头，双眼象锥子一样望定九太太，道：“刚才五太太还说学士在她那儿说梦话呢，赫赫，你们谁说的是实话阿？”

九太太脸色红得几乎发紫了，张嘴又闭嘴，就是说不出话来。

忽听门口有人说话了：“小九，别理他们，这几个孩子真不正经。”

飞雪鹰翔等人抬头看时，却见八太太大大方方的走了进来，玩世不恭的把头发一甩，道：“干吗欺负人家老实人？不就这件事么？问我。”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