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文间隙，自书架随手捞起本中文书来读，却是鐘肇政的《望春風》。旁边是陳映真的《第一件差事》。那年去洛杉矶时，在Chinatown一个烟熏火燎的小书店里淘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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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望春风》是邓雨贤（1906-1944）作曲、李临秋作词的台语老歌，与他作曲的《雨夜花》、《月夜愁》一同曾为万家传唱，成为历久不衰的经典台语歌，也出现于多部台/湾电影中，包括朋友叶觅觅的毕业短片《他们在那里而我不在》。

    歌词如下：

獨夜無伴守燈下,  清風對面吹,   十七八歲未出嫁,  遇到少年家, 果然標緻面肉白,  誰家人子弟,    想要問伊驚歹勢,  心內彈琵琶。 

想要郎君做尫婿,  意愛在心內,   等待何時君來採,  青春花當開，聽見外面有人來,  開門該看覓,  月娘笑阮憨大獃,  被風騙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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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细看之下，原来此书是以邓雨贤生平故事为蓝本的小说。钟肇政特为他桃园龙潭镇客家同乡所作。如衣柜角探出的项链一端，拉一拉，潜藏在记忆和潜意识各处的珍珠，散落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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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为若干年前看的郭珍弟、简伟斯纪录片《跳舞时代》，为被国民政府压抑数十年的日本殖民统治下的本土文化张目，论及当年台湾哥伦比亚唱片公司发行台语唱片（钟肇政书中称为“福佬话”）大受欢迎、促进本土音乐流行及现代意识，也提及词曲作者如邓雨贤、王云峰，及第一代歌手包括纯纯（与邓雨贤有过罗曼史）、爱爱（嫁给哥伦比亚公司“文艺部长”、《雨夜花》词作者周添旺）。怀旧气氛中，有意无意浪漫化和粉饰了某段历史，而“皇民化运动”中的屈辱和苦楚，被淡化了。邓雨贤所作台语名曲被配以宣/传色彩极强的日文歌词，重命名《荣誉的军夫》、《军夫之妻》，痛心疾首，故自唱片公司辞职，贫病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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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侯孝贤《戏梦人生》中亦是，但那是通过李天禄及平民的视角，在本土知识分子群中，应会激起更强烈的情绪（据说这一代本土知识分子，在“二二八”及之后的“白/色/恐/怖”中，几乎全被围剿，侯孝贤电影《悲情城市》、王小棣电视剧《赴宴》中可见一侧影）。不过随着国/民/政/府系列暴/行泼灭同胞回归祖国之热望，又数十年压抑本土文化（包括从前课堂上讲台语被体罚），不难想象贴了本土标签的阿/辉、阿/扁之受拥原因，及一些民众对“日据时代”的美好化怀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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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卜万苍导演、阮玲玉、金焰主演的默片《桃花泣血记》（1932）在台湾上映，促成为宣/传电影的同名台语歌的风靡全岛（詹天马作词、王云峰作曲），也为第一首台语流行歌，自此开创台语流行歌创作的空间（不错的论文话题，早期电影在台/湾的放映及宣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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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老师介绍的台语电影中，台语歌手洪一峰主演的《旧情绵绵》（1962），因同名台语歌的走红而产生，似有日本黑白片影响痕迹，不成系统的大胆构图和剪接，倒成就一种unruly energy。

    侯孝贤是台语歌迷，看《童年往事》中阿孝对窗吟唱的沉醉，《侯孝贤画像》中侯唱卡拉OK的投入，还有侯自己出的台语唱片《太阳》即知。《恋恋风尘》中城里的打工少年们聚在夜市喝啤酒，唱一段《港边惜别》。

    侯的《戏梦人生》中出现若干首日本歌曲，其中之一为1930年代流行一时的、渡边滨子唱的《勿忘我》（Don’t Forget Me）。请一位学历史的日本女生找到日语歌词，又请一位学日本电影的美国男生译成英文，这劲费的。这位女中音渡边滨子，当时随李香兰去上海巡演，《苏州夜曲》由她唱红，“名曲”还有《支/那之夜》。这些“异国情调”在日本红极一时。是诱使更多日本人去占据那片被浪漫化的国土？在这个虚化过程中，历史和文化被突出，中国国民被刻意忽略，因为那是要被大规模屠/戮，让出地盘，或俯首为奴的。《戏梦人生》中另一首日本歌，即是一男人唱，要去“满/洲/国”，开始新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