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上课的人格外多，不是同学们都学乖了，而是这堂课是《中国古典文学》结业考试。因为是考查课，老师也懒得监考，大家都交头接耳，互相帮助，整个阶梯大教室像火车站一样嗡嗡乱响。

大学生活中，最平常，也最让人发怵的，莫过于没完没了的考试。平时用心学习的，情况会好些，像张小杰那样连课都不上的，到时候就惨了。如果不是第一学期就连挂三门功课惨遭留级，张小杰那天在太阳岛也不会借酒浇愁，大哭大闹问天问地。

当然，像张小杰那样平时不上课，考场上又不会作弊的，毕竟还是少数。更多的是像王星星这样投机取巧，不劳而获的家伙。

老太太出了几道题，林林很快就答完。坐在身边的王星星也抄得接近尾声。前排的周爱国却急得抓耳挠腮，鼻尖全是汗珠。他明知王星星全抄林林的，却不向他乞援，一个劲偷偷回头向王星星索要纸条。这让林林气愤，感觉自己在为他人做嫁衣。

“你先走吧，我答完卷回家。”王星星答到最后一道题，头也不抬地对林林说，语气冷淡。见他闷坐着没动，就又抬起头，不耐烦地催促：“让你走，你就走嘛。”

林林许久以来压抑在胸中的怒火终于引燃。他突然觉得那张冷漠无情的脸是那么陌生，那么可憎。

“我等你。”他抑制着随时都会爆发的怒火，用冷得再无法冷的语气对她说，“该是彻底谈谈的时候了！”

王星星听了不禁一怔，随即就鄙夷不屑地笑了。这笑更刺痛了林林，增添了他的愤怒。

后排的一位女生显然没注意到前面局势紧张，笑嘻嘻地拍拍林林肩头，问他柳永是哪个朝代的。林林一反常态，满脸笑容，眉飞色舞，不厌其烦地讲解一番，那女孩不停道谢。王星星仍旧鄙夷地看着。

夜幕初降。主楼后花园人影绰约，双双对对。嫩草鲜花散发出浓郁的气息，酝酿在氤氲的空气中，颇有“花气袭人知昼暖”的意境，是谈情说爱的风水宝地。

“想说什么？”王星星打破沉默，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你应当知道，不是吗？”林林努力让自己冷静，尽可能平静地说。

“我不知道。”王星星说。

“我们都不必再伪装下去了。”林林终于忍不住说。

“那么，你想怎样？”王星星问。

“我想怎样，你当然知道。”林林说，“只是，我越来越感觉到，我已无能为力。”他点了支烟，深深吸了口，悠悠吐出。

“这么长时间，你也该了解我了。”王星星沉默片刻，淡淡地说，“我就是这种人。我永远属于我自己，任何人都改变不了我。”

“你说的对。”林林说，“你几乎从没刻意掩饰过自己，你始终都在用行动告诉我，你不是好人。这我不否认。所以，落到今天地步，我并不怨你，只怪自己。”

“哼，没有人可以改变我。”王星星冷冷地说。

“是的，我也发现了。”林林说，“很久以前，我也曾想改变你。事实证明，这一切都徒劳。我想，还是谁也别强求谁了。”

“你的意思是分手啦？”

“不……不是这个意思。”一听分手，林林又没了勇气。

“不是那个意思，又是什么呢？”王星星穷追不舍，“别再欺骗自己了。你该解脱了，我也是。”

两人都沉默下来。

林林突然觉得疲惫不堪，如同刚刚经历过一次漫长的跋涉，到达终点后，却一无所获。想起这两个月来的一切，他为自己感到委屈，何苦这么跟自己过不去，是不是根本就不值得？既有今日，何必当初？

“嗯，沉默是金。”王星星站起身背起挎包，“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我走了。”

“我……”

“我该走了。”王星星笑道。

林林叹口气。与其说是绝望，不如说是解脱。

“我送你。”他说，陪着她向车站走去。

将王星星送上公共汽车，林林一个人往回走，夜色早已紧紧拥裹住这座城市。

通往宿舍楼的路上行人寥落，这个时间，同学们还没大批返回寝室。书虫和混混们都很珍惜晚上时光，因为这个季节的夜晚很美。

林林走得不很快，但还是超过了前头的两位女生。他听见她们在笑嘻嘻地说着话。

“还有跟咱们一样偷懒的人。”一个说。

“我最近发现，书包越大，拎书越多的人，越是混混，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该看哪本书。他总不能一晚上看一书包的书吧。”另一个说。

然后是两人的嬉笑声。

林林知道她们在故意说给他听，但他无心跟她们搭讪，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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