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林从来记不起自己生日，多数时候，是前几天想起：过几天要到生日了；后几天想起：嗯，生日过去了。

从前在家，每到生日那天早晨，母亲都会给他煮一碗长寿面，还有两只鸡蛋。每年都是如此，所以，只要看见餐桌上的面条和煮鸡蛋，林林就知道今天是自己生日。

可到了大学，却不知为什么，大家都很对别人的生日感兴趣，自己不用去记，自然有人会记得。当然，记得你生日的家伙们，大多并非有多么爱你，而是为了要你请客。对于没有独立经济来源的学生，请客是件奢侈的事。

寝室八个人中，生日在上半年和下半年的恰好各半，林林灵机一动，提议每年只举办两次集体生日Party，这样既省钱，又省时间。

寝室老大的提议，众人自然赞同。六月三十日前出生的四个，把集体生日选在“五·一”劳动节，另四个选在“十·一”国庆节。

距离劳动节还有两三天，兄弟八个就已经蠢蠢欲动筹划此事。最后一致认为，白天去太阳岛游玩，傍晚回寝室喝酒。

大学节日的早晨从九点钟开始，在此之前，大家都睡懒觉。当然，也有极个别的，会一直睡到下午。

“起床了，起床！”老五常山一睡醒，也不管其他人是否春梦正浓，就大着嗓门喊。

另外七张床被子蠕动几下，接着是带着呵欠声的骂骂咧咧，大家都被老五打扰了好梦，怨声载道。

“你这只公鸡，太讨厌了，迟早阉了你！”林林看一眼枕边的手表，还不到八点半，气得骂道。

“大哥好歹毒。”老五笑着说，“俺又没对‘大嫂’怎样，干嘛让我断子绝孙？”

毫无疑问，常山所说的“大嫂”，指的是王星星同学。寝室里有个习惯，不管谁的女友，大家一律以“嫂子”、“弟妹”相称。这样显得亲，像大家庭。

“‘大嫂’？”林林听了自言自语，“见鬼去吧！”想起昨晚跟王星星的不欢而散，什么心情都没了。他不明白王星星为什么会这样对他，如果不爱他，尽可以直说好啦，犯不上这样伤害他。他既心痛，又屈辱。

“没事的，大哥。”老二赵雄已知道这事，笑着接道，“你有这么多弟兄呢，实在不行，就把王星星捉来，直接押赴床上任你处置！”

“那就涉嫌犯罪了。”林林听了反感，但不好表露出来，只是淡淡地说。

穿好衣服，见老八张小杰还赖在脏被窝里，便过去一把掀开被子。

“快起来，就差你了。”林林说，“脏被窝子有什么好留恋？”

“大哥检查一下，看老八被窝里是不是有猫腻。”老五在一边起哄。

老八迷迷糊糊听了，本能地将一本书往枕头下塞。林林抢过一看，不过是金庸的《鹿鼎记》，就又扔给他。

“迷上韦小宝啦？想做多妻A梦？”

“多妻梦？”老五哈哈大笑，“他那小身子骨，一个女人都伺候不来，还多妻呢。”

“别胡说，老八还没长大，连男女第二性征都分辨不出。你别把他教坏了。”老二假装正色说。

老八半睁着眼睛，面无表情地听大家调笑，显然还没完全从睡意中走出来，刚才慌忙藏书，说不定是梦见谁跟他抢书呢。

老八张小杰嗜书如命，但不是教科书，而是武侠小说。他在寝室排行最小，在家里也是最小。由于比大家小一岁，无论外貌，还是言谈举止，都还像个中学生。到书摊买武侠小说，卖书的经常问他：“快上高中了吧？要好好学习啊。”在寝室弟兄中，他是唯一从不谈论女色的一个。听他自己讲，他从来不爱学习，高考前一个月，在他父亲逼迫下，通宵达旦翻了一遍教科书，结果就考上了大学，纯属偶然。

如果真是这样，只能说明他是神童，或者我们的高考有问题。

因为厌恶学习，张小杰从入学到现在，从没去教室听过课，每天大部分时间是趴在被窝里读小说。先从校图书馆借，后来干脆自己买书看，父母每月给的生活费，大部分都买了武侠小说。久而久之，自己床下已堆了二百多本，金庸、古龙、梁羽生，应有尽有。

为缓解个人经济危机，他在校园广告牌子上贴了通知，开始出租这些小说。可那些来租书的，多半租了就不还，导致他的藏书越来越少。

他也懒得去索要，仍旧继续买书，看书，不上课，第一学期就挂了三门主课。目前只是暂时跟班走，一年级结束就要留级了。

这种事也就发生在老八身上，他没心没肺，心智未开。换了林林，简直不堪设想，说不定会跳楼自杀。

张小杰的床头扔有一个日记本，里面跟他一样，全是空白，只在扉页上写有几句赠词：“大海上有一只小船，它的主人懒惰。如果他永远这么下去，小船将不知会飘向何方。”

想必是高中毕业时，哪位女生送的纪念品。可见他的懒惰由来已久。

林林为此不止一次批评规劝他。每次他都能听，还信誓旦旦表示一定改，可就是只说不做，过后照旧睡懒觉，迷武侠，逃课。

“我实在管不住自己！”他唉声叹气地说。

入学至今，张小杰像今天这样早起，是史无前例。虽起得晚，但后续工作却很快。因为他既不叠被子，也不刷牙洗脸，只需穿上衣服鞋子，去洗手间撒泡尿就停当了。他说这样省时间，尤其没必要每天洗脸，每周洗个澡全搞定。

看着老八那褶褶巴巴，看不出本色的衣服和黑乎乎的被子，林林总是无可奈何。

“老八啊，老八。”他叹道，“你才应该及早讨个老婆，最好大你十岁的，类似旧社会的童养媳，这样就有人照顾你了。”

“大哥别扯了。”老五咧着大嘴说，“给他女人，他都未必知道怎么用。这不让人家守活寡嘛。”

“常山，你闭嘴！”老八气愤地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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