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夏天不平静，浙江大雨，福建大风，云南大火，四川大旱，好象整个世界都变得缺少理性地浮躁。工作忙碌，家里多事，人也就不知不觉跟老天有了同样的情绪，直到秋天悄悄来临。

海滨城市的秋天还是美丽的。太阳依旧明亮炽热，风却有了一丝清凉；空气不再潮湿，没了进桑拿房的感觉。天是高远的，海是幽蓝的；山是墨绿的，沙是金黄的。这一切一切，都不知不觉使人的心情好了许多，也很想说一点儿关于秋天的话题。

关于秋天这个季节，不同人的笔下有着不同的容貌，在同一人不同年龄的眼里，也有着不同的色调。对我而言，童年的秋天，是家乡连绵的山峦，茂密的森林，以及五彩斑斓的枫叶；是肥沃的田野，碧绿的青菜，以及金黄的稻穗。那时候天高云淡，金风送爽，人们沉浸在收获的喜悦之中，孩童们追逐嬉戏的欢笑声成了古镇秋天的主旋律，一直送我走出童年。

而少年的秋天，是松花江水的浩荡明澈秋波，太阳岛上叶子金黄的美丽白桦林，掩映在古槐树里的欧式古老建筑，以及高大的教学楼后面植满丁香树的宁静花园。那时候，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阳光明媚，海阔天空，所有的理想都在等待放飞，所有的热望都暂藏进日记本里，所有的梦幻都是那么绚丽和壮观。事业和爱情是并不遥远的梦想，一种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的感觉，使秋天在我的眼睛里依旧生机盎然。

还有成年的秋天，是工业城市的高楼林立和车水马龙，工厂里机器设备的隆隆轰鸣，以及为生存和事业的辛勤奔波。青春在日复一日的劳碌中渐渐地磨损和消耗，激情在冷峻的现实面前悄悄地退缩和枯萎。传说中的爱情如期而至，并顺理成章地嬗变成婚姻和家庭。生命在走向成熟的顶峰，然后不可感知、不可抗拒地慢慢滑向低迷。于是在秋天里迷惘，并下意识徒劳地抗争。然后陷于苦闷，曾经几近沉沦。

至于眼前的这个秋天，虽没有无边落木萧萧下，也没有不尽长江滚滚来，阳光依旧是温暖的，草木依旧是浓绿的，视觉里的一切反而酷似北方的夏末，但我仍然真切地感受到了它的味道。而且，经历了盛夏的多事和烦躁，让人感觉这个秋天尤其异乎寻常地宁静。

其实，我知道，宁静的并不是秋天，而是我自己。对于一个38岁的男人来说，十几年成败得失、喜怒哀乐地一路走来，宁静与否实际仅在于内心的自我认知和把握，已不是什么身外的周遭所能轻易左右的了。

但毕竟还是秋天啊。草丛里的秋虫在悄悄举行盛大的音乐会，草木在最后尽情地回赠阳光以绿色。看来，它们实际上早早就已感觉了秋天的到来，也早早就明白了生命的本质，正准备深情而郑重地向世界告别呢。

独自徜徉在新近落成的海边广场，任思绪漫无边际地游走。人在宁静中是喜欢回忆前尘往事的。那些往事里，既有苦涩艰难不堪回首的，也有温馨美好值得回味的。更多的，则是一缕似乎没有缘由的淡愁，一声仿佛来自天宇的无缘无故的轻喟，还有一点儿平静而深刻的思考。

还是辛弃疾的词（《丑奴儿》）写得恰倒好处：

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

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2006-10-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