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君每每对伊人提及那段往事，两个人总要情不自禁地紧偎在一起，为能够有今天而感到庆幸不已。

五年前的一个夜晚，林子君大学毕业离开校园，为了寻找合适的工作而四处奔波。在一次回家的火车上，他发现了一朵“含露的玫瑰”。

那是一列普通快车，逢站必停。林子君独自坐在车门旁，默默望着窗外的夜色，情绪有些低落。列车停过几站后，车厢里已变得空空荡荡，苍白的灯光清冷地照着。

林子君于是走进车厢，随意捡了个座位坐下，点了支烟，继续陷入沉思。

不知过了多久，林子君蓦然发觉，对面长长的座位上还坐着一个人。

这是位美丽的少女，简直就是一朵乍开的玫瑰，面颊红润，黑黑的一双眼睛有着水的光泽，长长的黑发整整齐齐地梳成一根辫子垂在脑后，一副低度近视镜架在笔直的鼻梁上，更让人相信她是个学生。

直到少女发觉对面那双入神的眼睛，微微不自然地将头扭想窗外，林子君才发现自己的失礼，急忙收回目光。

沉默。车轮经过钢轨接缝时发出的喀嚓喀嚓声单调地响着。

当林子君再次意识到自己又陷入沉思，并从中走出时，他蓦然发觉，不知什么时候，那朵美丽的玫瑰居然挂上了露珠。

她哭了。

林子君再次将目光移开，而脑子里却只有那朵含露的玫瑰了。

她怎么哭了？

他总是不自觉地想这个与自己并没有什么关联的问题。

我应当问问她，然后再去安慰她。但是，我是不是有这个必要呢？如果她不理睬我，我会很尴尬的。况且我现在正愁自己的事还愁不过来，哪有闲情管他人瓦上霜呢？我看得出来，她是个女学生，也许一个人觉得孤独，或许是其他什么原因？反正她心情一定不是很好。那么，我是不是应该和她说几句话？这对座位上只有我们两个人，我应该友好些。可是，万一她认为我很轻浮，就不好了。

不知不觉中，车已在一座小站停下，林子君猛地挣脱了这个难题，显得不安起来，因为他开始怀疑自己是否坐过了站。

“这是哪一站？”他忍不住问。

“……”姑娘平静地回答。见此情景又说：“请问您去哪儿？”

“……”

“不必紧张，”姑娘微笑着说，“还有三站呢。”

林子君到声谢谢，这才放心坐下来。

“是学生吗？”

“是的，……师范学院。您呢？也是学生吗？”

“曾经是，两个月以前。”

“哦，见到您很高兴。”

“我也是。”

“你刚才怎么了？”一阵短促的停顿后，林子君终于忍不住问。

“噢，没什么。”姑娘急忙回答，掩饰地拭拭曾经挂过泪珠的地方，“我正在回家，再有几站就到了。也许是近乡情怯吧，多了点儿感慨。您呢？”她问，“找到工作了吗？”

于是，林子君便开始谈起自己来。讲了很多。末了又含蓄地说，人生便是这样，不论苦与乐，都不啻为一种享受，想得开点儿比什么都好，退一步海阔天空；还有……

那一次列车相遇，他们相识了。

后来，他们相爱了。

后来，他们结婚了。

再后来，他们时常在幽静的夜晚共同回忆当初相遇时的情景，林子君总是为当年终于向伊人开口感到庆幸。

1992-03-19

辽宁◎抚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