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亦如君
(2012-12-18 10:03: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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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感闲话杂谈 |
那一日,是陪小闲还是别的客人游下渚湖,具体是谁我忘了。船出下渚湖,两岸蒹葭苍苍,水路曲折幽深,行到水穷处,忽然路转,见有数株高大的香樟树,两岸相迎。香樟树应该有些年岁了,临着一湾水,绿荫如盖,扑啦啦的张开来,没心没肺。导游是个嘴巴闲不住的小姑娘,这些香樟树的来历,她自然是要唠叨一番的。
说旧时江南人家,如果生了女孩,就在院子里种下一棵香樟树。等院子里香樟树长高了,等于对外声明吾家有女初长成,便可坐等人家来上门求亲啦。待到女儿出嫁时,把香樟树伐了做成樟木衣箱陪嫁,讲究的人家,还要在衣箱里放上几匹丝绸,意谓相思,也做“两相厮守”。
船在水道里缓行,抬眼望过去,这些院落的更外面,植了许多桃树。彼时花开,落英纷纷,像梦境一般。只是心里疑惑,这些香樟树如果按照导游姑娘的说法,该是早被砍伐了去,如何能躲过斧斤长到现在。想必岁月里有太多变迁,该是有另外一番故事的。
也懒得问。即便就是问了,以小姑娘浅浅的人间阅历,也不一定会懂得。
只是因为这个典故,我对“弄璋”一词开始不确定起来。无它,只是因为这个“璋”字与香樟的“樟”字太近,怎么看都算是表亲。
得空去查了一下,果然是我错了。在古汉语里,弄璋与弄瓦,分别是代表生男与生女。璋是美玉,而瓦却是纺锤的意思。按照古人的愿望,生个男孩就该当赐一块玉给他玩,更甚者如贾府公子,彪悍到自己衔玉而来,让贾政觉得不给他赐名宝玉都对不起他。却如果不幸生了女孩,那就给个纺锤耍耍就算了,真是小气。如此看来,这古人实在是重男轻女的厉害。在北方,这个习俗大约更甚一些。
北方的平常人家,自家姑娘都叫丫头,一般不会取名叫什么迎春探春的。这还不算,丫头后面还常常要地加个“片子”,以示余恨未消,故常曰曰说自家的女儿是:丫头片子。我想,这个“片子”的来历大约是因为今人多数像我一样没有弄明白弄瓦的意思,把纺锤认作了瓦片子吧。
林水仙出嫁多年,每次回家都要管东管西,惹得母亲生气。母亲生气的时候,都会骂她是个“死丫头片子”。虽然在我看来,母亲的生气都是假装出来的,但不管怎么说,这个丫头片子,还是一点都没有我这样的带玉之人会来事。
林水仙出生的时候,父亲也是种了一棵树的,不过是梨树。她出嫁的时候我在外面当兵,我一点风声也不知道她就自己偷偷摸摸地嫁了。等我回去的时候,赵知了都出生了,不过那梨树还在。我一边抱着赵知了在梨花树下面玩耍,一边心里暗暗地骂:水仙子,死丫头片子!
水仙子,是姐姐的小名。我如果当面这样喊她,就会挨揍。
赵知了瞪着乌黑的大眼珠盯着我看,呀呀的叫我舅舅,很无辜的样子。很多时候,我一骂,梨花就一瓣瓣飘落,梨花落在衣襟,足可消恨。
不管是南方的香樟树还是北方的梨花木,想起他们,我就觉得过去的日脚过得慢,像是黑白的默片电影。过去的人,不需要像我们这样跑遍千山万水,只要守着父母,按部就班的婚丧嫁娶,也能得到一份简单安宁的幸福。幸福就像河边的香樟树,它不说话。
被过去湮没的一些岁月,像是只存在于木心的诗里,干净而整洁,总是不慌不忙的出现。崔九堂兄评价木心:以前读木心的文字,文章干练,文字不俗,越读越发现,不是我跟不上他,是他不愿意让我跟着他了。
如果说是木心不愿意我们去读懂他,那实在是因为他的心太老太老了,阅尽世事的心深的如同一眼井水,把岁月深深藏起来,七八个吊桶也够不到。
所以弘一西去,只愿意留下四个字。在我看来,他已经老的不愿意说话了,四个字都是多余。
不过,我还年轻,所以我是话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