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小楼喝了酒在微博里写淫诗，被我逮了个正着。诗是这样写的：将船买酒白云边，十五年前黑少年，且饮一杯好归去，归去好与花同眠。我得承认，为了更通俗易懂我把这诗的后半句给改了，但基本意思没变。如果你细心，你就能看出来，前面两句也改了一个黑字。

 

将船买酒白云边，我记得莫小楼好像写过同题的文字，大意是千里烟波一黑厮的意思。我和莫小楼一样，实在喜欢将船买酒这句诗。其意境，如同王子猷雪夜访戴，实在是闲出来的毛病。

雪夜访戴，年少可为，而将船买酒，却是中年意境。事实上最让人感慨的，还是那句十五年前是少年。一句话，仿佛是偷换了时光。

 

十五年前，贾东岸在黑河棒打狍子，少年闰土在西瓜地用钢叉刺獾，黄药师在桃花岛苦练缤纷落英掌，而胡之胡在村口的炮楼上拍栏杆，恨自己生的晚不能做个伪军头目上街喝酒不要钱。我呢，那一年，我正暗恋着班花刘小芳。

我的少年时代，冬天里都有一场大雪。雪有三尺，填满沟壑。我和我的少年好友林六四决定去山野里踏雪寻梅，我们跋涉着没膝的雪爬上了一座山丘，山丘上四望皎然却没有梅花，但不妨碍我们意荡神摇诗兴大发，林六四说：北国风光，山舞银蛇。我对：万里雪飘，原驰蜡象。

有梅无雪不精神，有雪无诗俗了人。然后很快我们就发现没词了，于是怏怏而归。其实关于雪，我还知道有一首著名的打油诗，只是当时我嫌丢人没好意思念出来。诗是这样曰的：江山一笼统，水井一窟窿，黑狗变白狗，白狗身上肿。

 

 

少年时代，我曾经非常热衷收集各种民谚民谣歇后语和打油诗，这直接影响了我的文风。暗恋刘小芳的年代，雪后初霁，老师让我们写一篇关于雪景的作文。这样的作文算是课外作业老师一般是不批的，所以我写起来洋洋洒洒无拘无束，实在是太得意了。在作文的最后意犹未尽，乃打油半首：大风起兮雪飞扬，安得小芳兮做新娘。

然后我就被吕学江同学跟老师告发了。老师看了我的作文说刘邦很生气，把我拎到教室外面去罚站。教室外冰雪晶莹，一如我少年初开的情怀。

这是我少年最悲催的经历，以后一直到我们毕业，我再也没有看到刘小芳对我笑过。毕业以后，各自东西。

你看，半首打油诗，就毁了一对如花美眷。

 

后来我老家的同学建了一个同学群，我四处打听刘小芳的下落，无果。还被同学们嘲笑，说他们在努力读书的时候我在想着泡妞。这真是太冤枉了，十五岁少年情怀，那里是他们这些俗人可以揣摩的。

 

我和林六四踏雪寻梅那天，嫂子在家生下了我的侄子，起名小小。少年不管流光如箭，因循不觉韶光换——这是个应该被纪念的日子，我正式升级为叔叔辈了。生命是如此的奇妙。算起来，应该是在这一年我开始告别青涩少年。

 

那一年的大雪之后，屋檐上挂满了一串串冰凌子，在阳光里，整个世界都像童话。冬天的日头长了，冰凌会在你不注意的时候忽然跌落下来，那声音宛如雪地里少年的那一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