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战场救护课上说，如果发生骨折，人不能乱动。

 

罗横的左腿，用木板简单地固定起来。罗横斜靠在草包上，疼的冷汗直流。 “妈的，看样子我是不能动了。”罗横呸地从口里吐一口泥水，他看着李秋天说：“李秋天，现在我把七连的指挥权交给你，不管怎样，大堤你要保住。再遇到管涌，就是用人你也得给我堵住。”

李秋天拼命点头。

 

大堤暂时无恙。现在最要紧的是把罗横送去医院。我对罗横说，“好，大堤就交给秋天。我去找车，得赶紧送你去医院。”

汽车全都去拉抗洪物资了，估计一时半会回不来。罗横摇头：“我不去医院，我在这里守着。”

“切。你守着管什么用，你又不是麻袋包。”

 

我站在堤坝上，四处张望。

晨曦初开，田野很安静，一点也看不出晚上的惊心动魄来了。随着黎明的到来，雨也停了，一缕薄雾缭绕着，偶尔有鸟掠过，大路上连个车影子都没有。

 

不等了，我对自己说。

 

我扛着两根拳头粗两米长的竹竿回来。罗横看着我说，“老林，你拿这东西干嘛？那条船还没赔人家呢，群众纪律可不能再犯了。”

那条船，等着汪成功去赔吧，这应该算抢险物资。

罗横都这个样子了，还唐僧。我不理他，脱下上衣，把上衣的两个袖子穿进竹竿里。战士们一看就懂了，这是做简易担架呢。

立刻就有三四件上衣递了过 来。

 

担架做好了，我对士兵一挥手，说，“走，咱抬着连长去医院。”

 

 

2.

我和四个士兵抬着罗横，匆匆冲进吴镇。

街上没有什么人，只有一家做早点的店铺开着门。

 

我跑过去，想找个人打听医院的方位。这时候，一辆汽车嘎地停在我跟前，汪成功从车上跳下来。

他叫道：“林平之，你怎么在这里？”

我看到是汪成功，我一下子就放心了。

这下，算是遇到亲人了。

我说，“罗横受伤了，我送他去医院呢。处长，你怎么也在这里？”

汪成功说，“那别耽搁时间，顺着这条街到底右拐就是医院了，”汪成功指指车上，“你快去，我给部队送完早餐就过来。”

“是。”我给汪成功敬礼，转身就跑。想了想，又折回来，跑到车上掀开篷布。车上装的是早餐，馒头包子还有用铝铁桶盛着的稀饭。

我抓了几个包子，跑了回去。四个人，每人抬担架的一边，我往他们空着的手里，人手塞一个包子，“包子，热的。边走边吃。”

 

罗横进了急救室。

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我们坐在外面的椅子上休息。一个带眼镜的医生拿着一张单子走了出来，“这里你们谁是头？”

我站了起来。

他把手里的单子往我手里一放，“去收费处缴费。”

我一摸口袋就傻眼了。其实不用摸，谁他妈的出来打仗还带钱的。

我把眼镜拉一边去，指着自己的军装着急地说：“医生，我们是当兵的，来抗洪抢险，你看能不能不交钱，先救人要紧啊。”

眼镜冷漠地摇了一下头，“当兵的也不行，这是规定。”

“把我人押在这里，先救人，行吧？”

“没钱，要人干什么?”眼镜很强硬，“你派人去拿钱，交了费立刻就手术。”眼镜的脑袋摇晃着像拨浪鼓子一样。

我们的谈话早就被旁边的士兵们听到了，那个叫陆大海的上士暴跳起来，他抄起地上做担架的竹杠子就要冲了过来，“指导员，他说什么？”

 

我搂住眼镜的头，伏在他耳朵边小声恶狠狠地说：“你信不信，你再墨迹不去救人，一分钟后他们就会让你和我们的连长一样，折一条腿躺在病床上。”

眼镜相信了。“别，别动手。”眼镜的脑袋终于不晃了，他拉着我的手说，“同志，你别让他们动手。好商量，好商量。”

我转身对对陆大海说，“没什么，医生说，现在就去救人。”

我揽着眼镜的肩膀把他送进急救室。

陆大海他们也跟了进去。

 

我相信眼镜医生肯定是第一次在四个彪形大汉虎视眈眈的注视下干活，这应该是他的医生生涯里最值得记录的一笔。至于急救室里面的情况以及罗横是什么表现我就不知道了，反正我把眼镜送进急救室去，我就优哉游哉的离开了。

我知道，这个时候我消失一下也许更好。

 

3.

我走到医院的门口，才发现我其实是没有地方可去的。

罗横还手术室，我不能走的太远。

街上的人已经多了起来，我看着街上忙碌的人们，心里想：他们也许不知道，一场洪水差点就冲进他们的梦里。和平年代的人们，真是幸福。

 

我转过身来，往回走。住院部方向，远远地我看见了一个背影，走进楼去。这个背影我太熟悉了，小薇。

一下子就呆住了。

 

我看着小薇一步步地消失在转角，喊不出来。

是小薇。就像是梦里一样，小薇总是在梦里另外的故事情境里斜刺地出现来。等我醒悟过来，拔身就朝着住院部楼冲了过去。

 

“林平之，你跑什么？”

我回头一看，汪成功这个时候竟然来到了。

鼻子一酸，眼泪就出来了。

 

汪成功听完了我们在医院的经过，说钱的事你不用担心，现在医院的事都交给我，你立刻归队。

“归队？”我向着住院楼方向望过去，心里一百个不情愿。

“是的，立刻回训练队。”汪成功说，“季英雄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