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爷18
(2009-09-16 00:00:03)
标签:
我的青春你的小说双喜临门 |
1
梁中书在第七连蹲点非常成功。
梁中书走了以后,这个春天就过去了。夏天一开始,团里举行实弹射击比赛,第七连勇夺第一。接着,李秋天和我的调令就下来了。
李秋天调团司令部,任作训参谋;我回训练队,继续干我的副队长。李秋天是上调,按照部队的惯例,从作训参谋到作训股长,然后就是营长。这是一条看得见的,充满光明的仕途之路,李秋天的狗屎运从此就开始了。
这个调令对我来说也是喜事,它充分证明了我是可以改造好的干部。它还说明,七连是一个不错的熔炉子,把我这样一块好钢练成了金子。
明天,我就回到组织的怀抱里去了。
第七连,真是双喜临门。
我们的调令到了罗横手里,外面正下着雨。
罗横拿着调令左看右看,兴奋地走来走去。他看看玻璃外面的雨,再看看手里的调令,翻来覆去。末了,把炊事班长叫来,下命令说:“去,杀头猪,咱今天晚上会餐。”
炊事班长摸着头,犹豫着说:“连长,这时候猪正长膘呢。不行咱去菜场买肉吧。”
罗横不管,把手一挥,“少啰嗦,执行命令。”
炊事班长带上两个人就去了猪圈,冒着雨,把猪撂倒了。
在部队,除了春节国庆建军节这样的重大节日外,一般是不会餐的。会餐可以喝酒,其实就是连队的一场狂欢节。但是会餐一般舍不得杀猪,杀猪宰羊,那是过年才有的仪式。
我知道杀猪这件事的时候,猪已经被分成了两片,整齐地摆在了炊事班的案板上了。
这个骡子,真是败家。
我对司务长说:“咱连就两头猪,这头杀了,以后日子不过了?”
司务长说:“值得,值得。咱连也该扬眉吐气一回了。”
我明白司务长的意思。第四团的连队里,七连一直像是后娘生的。这样的喜事,千年等一回。
团里的连队,最红的是五连。
红五连是功臣连队,连队荣誉室的锦旗多的都放不下了。第五连的兵走出去都是牛逼哄哄的,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的五连的人。干部升迁的也快。五连是第四团的干部培训基地,现在的几个营长都有在五连当过连长的历史。
一个连队没有光荣的历史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据说,雷锋团的团长,都是雷锋班的班长出身。
相比第五连,第七连队就窝囊的要命,干部升迁比别人慢半拍,士兵走出去头也抬不高。所以,七连的指导员学习回来以后,就赖在政治处当干事,死活不要回来。
在四团,七连就是俄罗斯的西伯利亚。
现在,西伯利亚的春天似乎来了。
我开始明白了罗横。
我叫来通信员,挑了一付猪大肠和一个猪头。我说,这些给营部送去,你就说是罗连长让你送的。
三营长喜欢红烧肥肠。
会餐的时候,外面的雨下的吓人。
但是,雨再大也浇不灭第七连的官兵喜气。七连的餐厅里,灯火通明,气氛热烈。罗横把风纪扣解开,举起搪瓷缸子,他用筷子敲一下桌子,“兄弟们,把酒都给我斟满了。”
搪瓷缸子高高滴举起一片。
“今天,咱七连是双喜临门。”罗横说到这里,故意停顿一下,他环视了一下各个班的餐桌,接着说:“第一,我们拿了射击第一。第一啊,同志们。”罗横意犹未尽,“第二,我们的副连长和指导员要高升啦。开天辟地啊,兄弟们。”
罗横再次把搪瓷缸子举高起来:“为我们七连,漂亮的翻身仗,干了!”。
“干。”豪气震天。
杯子里的酒是啤酒。
连队自己会餐,白酒是不敢放开喝的。罗横举起第二杯啤酒的时候,营部通信员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他雨衣也不脱,对罗横说:“七连长,营里叫你去,紧急会议。”
罗横酒杯举在半空,“什么事,这么紧急?”
“到营里就知道了。”通信员从桌子上拎一条鸡腿就跑了,“走了,我还要去通知八连。”
罗横去参加紧急会议,并没有影响战士们会餐的情绪。
班长们开始一个个过来敬酒。
明天就要离开他们了,我开始觉得真的舍不得这帮可爱的弟兄们了。他们纯朴而重情,你的一点点好他们都记得。“从今天起,我们七连就是英雄连。”我和他们一一碰杯。
“记住了,以后谁敢再说我们七连是骡子连,你们就给我往死里揍。”
“记住了,往死里揍。”
他们和我一起坏笑起来。
我知道,明天我可以放心走了。从此以后,七连有种。
这个连队不会再窝囊了。
2
第三营的紧急会议,只开了十分钟。
因为连日的暴雨,大运河吴镇段发生险情。部队连夜出发,抗洪抢险。
罗横领了任务就回来了。
会餐立刻结束。士兵们放下筷子就着手准备铁锹镐头等物资。
半小时后,汽车排的东方卡车就停在了七连的楼下。各个班整队集合,罗横急着整点队伍。开车的是汽车排的老兵,我认识。我问,训练队的车呢,怎么没看到?
老兵说,这个时候,训练队的车应该早就都派到各个连队去了。
哦,这么说,我回去也没有用了。
连队登车完毕,我也爬上了驾驶室。
罗横把住车门,往外推,“老林,明天你就回去了,现在还跟去干啥?下去下去。”
我抬头,“李秋天也上车了,我为什么不能去?”
“他和你,不一样。”罗横关门,对驾驶员说,“开车。”
罗横不再坚持,拉着我的手,用力一握。
车子就开出去。
五龙桥。
大运河在这里拐了一个弯,向北蜿蜒而去。
自隋炀帝开凿运河以来,运河就是江南的交通动脉。运河的河面宽阔水波不兴,两岸芦苇葱葱,渔舟晚唱。
但是洪水一来,它就是另一个样子了,河水浑黄泛着泡沫,它像一条野龙咆哮着,似乎要想挣脱岸的束缚,奔流而去。
运河在五龙桥这里收窄,河岸高筑。
河堤的下面,是成片的鱼塘和人家,不远处还有一家化工厂。我们赶到的时候,河水已经上涨到离岸不到半米了,似乎一个浪头打来,就会漫过河堤去。
河堤上散落的几个护堤的民兵,看到我们就欢叫起来:这下河堤有救了。
顾不得多说,立刻就把兵力投入进去。一排和民兵们在地里铲土装包,二排三排兵分两路,往河堤上运草包。加固河堤河堤的事情,很快就井然有序的进行起来。
一夜苦干。
天微微亮了,乌龙桥五百米长的河堤就加高了一米。我和罗横站在河堤上,晨光里,乌龙桥的对岸,芦苇青青,细雨朦胧。我知道,再望过去,就是一个叫石综的小镇。那个小镇上有个叫小薇的姑娘。这个晚上,她的梦应该很甜蜜。
让兄弟喘口气吧。我说。
命令一下,战士们就立刻东倒西歪的靠下去。这一夜,累的溃不成军。罗横看着一身泥水的战士说,这样不行,得弄点热汤来。
这样的雨天,到哪里去生火。炊事班也没带炊具来。
罗横向着不远处的人家指了指,说我去看看。叫上几个炊事班的兵就走了。
3.
罗横刚走了一会儿,一个民兵慌张地跑过来。
“快,快,”他脸色大变,指着前面的河堤说,“那里,有一个漏,漏洞。”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防洪最怕的就是出现渗漏。这样的洪水,一个漏洞就可以毁了一条堤坝。我和李秋天带着人急忙跑了过去。这是整个堤坝的最险要处,堤坝的半腰,一个十几公分的洞口哗哗地往外涌水。李秋天对下面喊,“快,来人,上草包。”
装满土的草包,一扔下去就没有了影子。
这个时候洞口又大了一些,接近半米的样子。李秋天就急了,他把上衣一脱说:“五班的,跟我下水。”
我一把就把李秋天摁在河堤上,“你们,谁都别动。”
影视里宣传的那种手拉手和洪水搏斗的事迹,我认为即使不是扯淡,在这里也是不适用的。人比草包厉害不到那里去,但很显然,人比草包金贵多。看草包扔下去的样子,水深估计有两米。水流湍急,洞口处形成了一个暗地的漩涡,我可不想让李秋天这么快就成为烈士。
“林平之,你再不放手,河堤就垮了。”
“反正我不能让你去堵洞。”我想说,垮了我负责。但一想,真溃堤了,谁也负责不了。
这个时候,罗横在就好了。
“骡子,骡子呢。”我大叫起来,“草包,草包,二排长你个死人啊,赶紧往上运草包。”
我语无伦次地乱喊。
洞口越来越大,再堵不上,就要溃堤了。
在我们手忙脚乱的时候,一只木船顺流过来。炊事班的人跟着船从河堤上跑着。船上竟然是罗横。
他们把农户家里的木船抬进河里。
这个时候,沉船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了。罗横的老家是都江堰,他对水性真是太熟悉了。罗横叫道:“别急,准备草包,我把洞口卡住你们再扔。”
两排草包就准备好了。
罗横撑着船,靠近漩涡。
我们看着罗横。
他用竹竿一撑,船头一下子扎进了漩涡。
船头猛地冲下去,卡在漏洞口。洞口卡住了,船上的罗横因为惯性,人像麻袋包一样飞了起来。
我眼睁睁地看到罗横的身体越过河堤,直落下去。
4
救人,堵洞。
两排草包下去,洞口就堵上了。
罗横也救到河堤上了。
丫命大,他落在堤外面的那个漏洞冲出来的泥水里。
罗横落下去的时候,李秋天第一个跳下去,把他从泥水里扒了出来。手脚并用,背上岸来。罗横成了一个看不出眉目的泥人,满头满脸满身的泥水。我把他的头抱在在我的腿上,喊他,“骡子,骡子,你醒醒啊。”
七连的兵们围上来,眼泪都出来了。
罗横忽然就睁开了眼,“妈的,哪个龟儿子喊我骡子。”
破涕为笑。
奶奶的!只要你活着,谁敢再喊你骡子我揍死丫的。
罗横摸了一把脸,就想站起来。他对围着一圈的士兵骂道,“哭个俅,老子是那么容易死的吗?”。
罗横没有成功站起来,扑腾一下,跌倒在我怀里。
罗横皱着眉头呲牙咧嘴地说,“老林,我的左腿,估计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