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死的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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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过某个小镇,路边有水果摊位。
摊主一老一小,老的和小的都是女的。小的其实是三十多岁,脸上都是精明的生意人的样子。我买东西一般都是以貌取人,对货色并不挑拣,但比较挑剔做生意人的模样。奸商恶贩,都写在脸上。面目刁钻的人,要么货假品次,要么看人要价,是生意人里最不厚道的一种。
这是我在《陈年江湖》里闯荡菜市场时期得来的经验,这本事,没有三五年是练不出来的。
宰客,我们这里有一个专业术语叫“抓兔子”。所以,我在摊位前看到贵摊两位的脸色我就后悔了。特别是那小的,看见我双眼放出烁烁光华,嘴里是热情招呼着,眼睛里却长出钩子来。
我得承认,我是一个面相温和的人。面相温和,是奸商最喜欢的兔子之一种。如果是如贾东岸那样戴墨镜的人,他们一般就不敢动手,甚至价钱会主动低上几分,以示友好。戴墨镜的都是黑社会,摆小摊的,怎么奸诈也都是小人物,不是大恶人。
在水果摊前面做完了哲学思考,我决定还是买几斤葡萄。我指着不甚新鲜的葡萄问价格,也许是我用来哲学思考的时间有点长,两摊主都等得不耐烦了,几乎同时报价,一个说六块,一个说七块。喊七块的,是那个小的女人。
前面说过,对她一开始就没有好印象。我果然目光如炬。
果然把我当兔子了。
我冷冷地看了她两眼,转身就走。请注意是两眼,第二眼是我走了三步以后,又回头盯的。
我得看看,兔子跑了以后,猎人是如何懊恼的。
城里的水果店,葡萄又圆又大。非常新鲜,才五块一斤。
二.
这个季节,葡萄成熟。陪两位老领导下乡。
杨梅红了,葡萄熟了,老领导就喜欢下乡去看看风景,顺便带些水果回来。多年来的领导习惯,一时半会的改不了。
领导退二线了,挂个闲职。说要让陪着下去,不好推辞。其实我和他们不熟,是本系统的而已。我只知道其中一位叫“陈兔子”,我觉得兔子一定是他的外号,因为人们当面都叫他老陈。
老陈有一张标准的官场脸。关于这种脸皮,我形容不出来。
有的人老了,鹤发童颜,那是内心祥和的外在表现。老陈也是鹤发,但脸皮却是被岁月摧残了,谨慎,自得,机巧,张扬,很完美的统一在同一张脸上。这样脸皮的人,求人的时候也很猥亵。但这种猥亵不是“小人物”的那种猥琐,透着一股神圣不可侵犯的太监色。
我对这种老人,向来难生敬意。一辈子的蝇营狗苟都写在脸上,混成领导靠的是做小人善投机,在位上,上拍下压左右逢源,是很辛苦的一生。前一阵子被邓玉娇砍翻的什么贵大,大约就是这类的人物。
这种人物,多出产于我生活的这种小城市。
他叫“兔子”。
大约,就是因为是“抓兔子”的高手吧。
午餐时候,我才真正见识到陈兔子的脸皮功夫。客主尽欢。其实都是些滴水不漏的废话,不提也罢。酒桌上的话都是有些水分的,鲜灵灵的,象地主送我们的葡萄。
四个人,四箱葡萄,都在后备箱里。
回来的路上,酒精的作用,我昏昏欲睡。陈兔子大约是因为重现了他的激情岁月,精神特好,一路滔滔说些江湖旧事。他说,有一次和纪委老沈下乡,人家送了特产,老沈不要,最后推却不过,老沈是付了钱拿回来的。老沈的这个作为让陈兔子若干年后还耿耿于怀鄙薄不已——干过纪委的人就是死板,不知道与时俱进。吃点拿点算什么呀,切。
最后,他总结说:所以老沈退了以后就很清苦。活该,你看这次“抓兔子”我就不叫上他。
陈兔子拍着我的肩膀说:小林,你看我还没被这个时代淘汰吧。
真是的,无耻也应该有底线。
这个时代,有人在坚持着一些底线,有人永远去探索底线。我的底线就是一言不发,任凭陈兔子把我的肩膀当成岁月的栏杆乱拍。陈兔子说的老沈才是我真正的老领导,我深怀敬意,不能批评他。
据说,地震的时候,有两只兔子,一只跑了五十步,一只跑了一百步。现在,关于这个童话,人们的结论是大家对一百步的兔子表示理解,反而嘲笑五十步兔子。但是五十步,对某些兔子来说,是尊严的底线。
一百步的兔子叫“范跑跑”,当然也可以叫“陈兔子”。
最后一个,陈兔子在他小区附近下车。
陈兔子下车后满面笑容,双手合什,说今天过得真愉快,眼角分明牵挂着后备箱。我说,老陈你酒量真高,我都醉了,回见回见。
司机小李一踩油门,车子就窜了。后视镜里,我看到陈兔子一蹦一跳地过了马路。
“抓兔子”谁不会。
车上还有一箱葡萄,我说,给老沈送去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