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类: 吾家有女 |
因为那只黄狗,我童年的记忆才开始变的生动起来,或者说,我童年最
早的记忆都和那条黄狗有关。在记忆里窜来窜去的黄狗,常常被我当马一样的骑。当我给它梳理狗毛的时候,它是温顺而享受的;当然,如果要讲故事给它听,它肯定不是一个好的听众。所以从母亲那里听来的故事,总是在讲了不到一半就被黄狗给叼跑了……

乡下的孩子是属于田野的,每当我和玩伴们从野地里疯跑回来,远远的会看到家里屋顶上升起来的炊烟。还有,就是村口撒着欢儿迎接我们的狗们。我的大黄总是会第一个奔过来,用身子蹭蹭我的衣角,或者用舌头舔我的手指……那是狗儿的语言,它在说:我想你了。
那时候我会拍拍它的头,然后一起撒着欢儿奔回家去。
黄狗就是我童年生活的一部分,从来没有想到有一天会分离,更没有想到生命会有所谓的高贵和低践。黄狗和我都是这个自然的孩子,我们是属于这片田野里的生命,休戚与共。
但狗的命运毕竟是与人不一样的。当下乡的干部被乡下的狗咬过几次以后,他们就开始了一场声势浩大的打狗运动。从此黄狗和它的同类的命运就开始和我的童年分道扬镳。
我是从父亲的叹息里嗅到不正常的味道的,一向开朗的父亲是在喝掉两碗玉米粥以后开始叹气的。他对母亲说:多么通人性的狗啊,上面的人为什么就容不下一条狗呢?
母亲只是默默地把两个红薯放在黄狗的食盆里。那是一个人和狗都吃不饱的年代,母亲知道,这也许是黄狗最后最后的一顿晚餐了。
“狗不嫌家贫,儿不嫌母丑”这是我从母亲那里学到的第一句人生格言。它来自民间,但却比我以后从书本上或者会议上学来的东西更深入骨髓。
当上面派来的“打狗队”到我家的时候,他们没有想到会受到一个小小孩的疯狂抵抗。我守着我的黄狗,竭斯地里地叫着,对所有试图靠近我们的人又抓又咬。碍于父亲的声望,他们是不好发做的。那个被人们背后叫做“蒋门神”的打狗队长,对父亲说:老林,你是党的人,你要服从党的指示。
父亲闷着头抽完一袋烟,下了决心一样,对蒋门神说:这孩子倔,我也没法。你们明天来吧,今天晚上我和他说说……
是父亲的话让我崩溃的,“哇”地一声哭出来。言出必行的父亲,只给他的儿子和他的黄狗一个晚上的承诺。我真的不明白,党为什么就非要和我的黄狗过不去?父亲也是党,但他保护不了我的黄狗。那个晚上,我和黄狗说了很多话。黄狗是听懂了的,它只是呜呜的叫……
第二天,我就被父亲强行送到外婆家里。在外婆家,外公给我讲武松醉打蒋门神。我真希望自己快点长大,长大我要做武松那样的人。我想,至少那样蒋门神就不敢来打我的黄狗了。
外公在我软磨硬泡下,带我回去看我的黄狗。在村口,已经没有我熟悉的狗们的身影了。我是那样的期待有一个黄色的影子飞奔着跑来,但是没有。
只是炊烟依旧。
在那天晚上,我和哥哥走了很远的路,摸到蒋门神的家门。我们两个用石头砸碎了他家房子的两块瓦片。那时候太小,我想,我们能为黄狗做的只有这些。
后来,我和哥哥被父亲狠狠的揍了一顿屁股。因为哥哥在蒋门神的大门上写着:砸瓦者,林家兄弟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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