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到江南。
那个早晨在列车的卧铺上醒来,坐到小桌旁看窗外,已是一派江南景像,又见白墙乌瓦的小楼,大片大片的油菜花。说来也怪,几次来江南都在黄花盛开的季节,以至于我想到南方就想到那漫地的金黄,这时听到列车上有人说,油菜开花只是每年的3月底和4月初十几天的时间。看来也是因缘所致,要么就是每到这时我便会接受到某种神秘信息的召唤,也或者是生命基因排列的正常顺序被某种神秘能量所打乱,出现了乱码。
于是便有了这次旅行,一次计划之外的旅行,也是最果断的一次旅行,一小时之内从偶然心动到拿到车票。
窗外景色迷蒙,晨烟氤氲,一个个小站闪过,洇湿的站台格外寂然。
这时收到朋友的信息:“到天堂了吗?”我回:“天堂在下雨。”
车到杭州。这里是我南行的永远的终点站。我拎着旅行袋走下站台,进入地下出站通道,心里便忽然有了那熨贴的感觉,灯光柔和,干净得仿佛天生,透着这个城市的沉静与妩媚。
走到出站口,那里有很多接站的人等待着他们在等的人,我看看他们,脚步没有停,走向了提示出租车的方向。我是不能让自己伤感的,伤感如水任由它弥漫它会淹没了我。
等出租车的时候细细的雨丝一直在脸上飘。
到了来之前订好的锦江之星酒店,前台服务员在电脑上却找不到我的订房资料,虽然旅游旺季还没到,而客房已全部订满。我正要离开再去找酒店,这时却被那个长相清宛的服务员温柔的叫住了,她说,刚好有客人要退房,马上就收拾好,你先住下来吧。
于是,我知道这个城市又一次接纳了我。
锦江之星的房间尤如江南的小家碧玉,温情而周到,稍稍休息了一会,喝了茶,然后背上包出去。
去南山公墓的路上内心一直很安然,仿佛去赴一个平常的约会,去见一个几年没见的老朋友,不同的是没有约见前的电话联络而已,因为我知道他在等我,一直在等,无论何时,只要我来。下了车走到公墓的山门口,买了一捧白菊花,挑得花都是我看着顺眼的,一定也是他喜欢的,因为赏花品茶的学问我最初都是跟他学的呢。
一个人,向里走,找到他的墓,把花放到石碑前,安静的在那儿站了一会儿,告诉他,我来了,来看他了。然后是沉默。然后打开包里从北方带来的两听蓝带啤酒,和他一起吃午饭。权当是他在为我接风。
那段静默的时间,我一直在想,我为什么又一次来到这里?这里的这个人对我到底意味着什么?我的回答是,这是一个无由来,无条件,无保留,无要求的爱惜、欣赏、包容我的人。而且他的爱至死不变。
当我又一次翻山越岭来到这里,我其实是在寻找自己。只有在他面前,我才会清清楚楚的知道我到底是谁。曾经我是这个人眼中的璧啊,曾经我拥有过世上最完全最痴心的钟爱,曾经你所给予的赞美与骄宠足以让我骄傲一生,可是我却差点弄丢了它们,如果不是,现在的我何以会惶惑,会有这般不安呢?
当初被淡漠的而今异常的清晰,当初被忽略的而今越发的珍贵。这就是时间的魔力。只是我大了,他走了。很多很多的事情,很多很多的感悟,我该如何说给他听呢。
不说也罢,平日里每天说那么多的话,真假难辨,絮絮叨叨,也挺没劲的。
想起往事,曾经与你生命中一个重要的人相遇,你从这个人的眼里发现了自己,有温暖,没伤害,过去的回忆能让现在的生命微笑,这便也是生命价值的一部分。
这么想着,感觉很长时间以来一直飘忽在半空中的心,轻轻的落下,轻轻的着了地。
离开南山公墓我去了西湖。在柳浪闻鸢,看湖对面的断桥、白堤,才子佳人,锦绣文章,灵秀飘逸,气韵连绵。
那一天,天堂一直在下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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