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舍得死，我便舍得埋。”魔鬼夜访云飞扬，墨菲斯特先生如此说，声音极平静，既动听又委婉，绝不像我以前的成见。

“我不舍得死，你也舍得埋。”云飞扬有些含糊的回答。那一夜，并不漫长，墙上也没有钟表提醒两个沉默的灵魂。云飞扬是认为墨菲斯特是有高尚灵魂的堕落者。最起码他是表里如一的活着，而自己也许死去，不过是时间问题，几天和几十年的区别并不很大，但是墨菲斯特却是永生的，他没有死亡，拥有着无尽的失败，成功不过是下一次失败的由头，无望的活着，假设云飞扬也能在波澜不惊的长河中随波逐流，看着所有的亲人和朋友、敌人及无关者，全部死去，他们的后代也都湮灭，那是无法承受的痛楚。

但是现在，云飞扬拒绝了墨菲斯特的提议。他早知道，魔鬼是他的老相识，从他记事起就有许多次的邂逅，多数时候他并不能拒绝诱惑和试探。但是云飞扬犯了错，也并不是能得到某种补偿。他终于在喜悦和绝望的轮番冲击之后，就在2009年的仲春倒下了。墨菲斯特先生，或者被称为撒旦，面带笑容看着酣睡的云飞扬，叹息着出门去，轻轻的从门外传来咳嗽声。

没有天使，也没有弥赛亚，云飞扬继续在迷梦中，这个时刻是他近年来最幸福的刹那。他总是有些不在乎，然而又不晓得如何存在。活着，或者，不过是苟活，但是他也不想更多的未来。耕读，其实是他梦中最好的生活。只有遇到刘医生，云飞扬眯着眼看着世界。病房里都是各种稀奇古怪的声响，悉悉索索的，静脉点滴有些紧。饿了的他，挣扎着屈身，从枕头之旁摸出一本书，《无主之城》，书写得不是很出色，不过书名尚可，很配合云飞扬的心境。魔鬼在窃笑，张先生有些怜悯得看着他，但他们相互看不见。

魔鬼先生又来了，这是凌晨四点的北京，医院里没有风，但云飞扬发现墨菲斯特却是飘然而来，他记得御风而风的是列子，且不去管那么多，似乎也不归他能力的范畴。魔鬼这次一身白，骑着赤红色高头大马，从高原上杀奔下来，迅如雷疾如电，火花霹雳之间不容发，挤进来许多扈从，手中捧着许多种鲜花、蔬菜和种子等等，梅花、蔷薇、牡丹、扶朗，小麦、大豆、红薯、玉米，白菜、茄子、蒜苗、辣椒，缤纷得很，云飞扬的眼睛开始恍惚，那是他过去经常书写的田园之诗。然而，即便他回过日照，有人还是还了长安，日暮途远，云飞扬依旧孤蓬远征，远征却没有他的团长他的团，不学诗无以言。魔鬼先生坐在那里，完全明白云飞扬在想什么。

“我给你十六天时间”，墨菲斯特变着魔术，拿出一块咸鱼，突然就成了DVD，接下来是一面镜子，貌似风月宝鉴，云飞扬没有看清内里的幻化，却听到魔鬼开出的条件：“你究竟是要再胡闹下去？好好想想吧。地狱其实比天堂好玩，你玩心那么重，准备看那么多书和电影，有什么意义？我不在乎末日审判，上帝也不在乎，玉皇大帝、孔子、老子和佛陀也不关切你的所有，水在瓶中云在天，安能辩你去何方？”他诡异的面孔里，有着太深奥的修为。云飞扬决意不再听下去，魔鬼先生拍了拍手，灯关了，一切都消失了。“再见吧，我的朋友。”云飞扬知道，幻像才是真实，往事不应回首。老家下雨了，花生要种了，云飞扬送老爹回家，他们感谢魔鬼的提醒，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