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要活得有尊严

——看《卡拉是条狗》有感

《卡拉是条狗》是一部关于人的尊严的影片。影片中的老二是个工人，而且是个地地道道的产业工人，他所在的那家工厂是生产内燃机车的。在传统叙事中，老二不应该是个没有尊严的角色。但是，在这里，老二活得没有尊严。也许是时代变了，也许是老二自己的问题，总之，导演引而不发，我们也只好自己去慢慢体会。

在人道主义者眼里，人的地位很高，是天之娇子，万物之灵。但事实上并非如此，很多人并没有活出人样儿来。比如老二。他曾颇为动情地对杨丽说，家里外头，他都是千方百计哄别人高兴，只有卡拉，千方百计地哄他高兴。这可以说是老二为自己必须赎回卡拉找的一条理由，却也准确地描述了老二的生存状态。有几个细节颇能说明问题，可以视为对老二这番话的注解。一个是老二发工资了，路上，他特意抽出一张单放起来，没有如数交给他老婆。后来，这张百元大钞一再出场，成为导演手里揭示老二生活窘境的一张牌。比如老二给自行车打气，就用这张百元大钞对付修车师傅；在警察那里，还是这张百元大钞，老二又想用它换回被警察扣留的养狗证。葛优的神态令人过目难忘，卑微中流露着某种难言的苦涩，几乎可以说是为小人物写生的经典镜头。老二也是个怕老婆的，他想给卡拉也办个证，还讨好似的拿出了他悄悄保存的1500元钱，老婆一句“你挣多少钱你还不知道”，就让他泄了气。

老二的没有尊严，乍一看似乎只是钱的问题。如果老二是大款，可以挥金如土地一顿饭花它几十万，事情又会怎样？他还会为了五千元钱的一个养狗证而费尽心机吗？他会不会当时拍给警察五千元钱然后把狗领回家而不必看警察的脸色行事？在当下这个到处洋溢着资本的笑脸的时代，一个穷工人，即使你的生活中不能没有这条狗，但是，只要你拿不出五千元钱，你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你的爱犬被屠宰场拉走。然而，一个公交车司机在电话里就能将事情搞定，看上去似乎又不仅仅是钱的问题。他对老二和杨丽说，今天我都捞了三只了，看来没钱也有没钱的办法。权利有时是可以当钱用的。而人情、关系，在我们这里，又是异化了的权利的外部形态。遗憾的是，老二无钱又无权，他能够拿得出手的，只有他的尊严。不是他不想做成一件事，他的儿子因为他一事无成而瞧不起他，但在当下这个时候，如果无钱无权，要做成一件事还真不容易。

导演路学长对老二寄予了深深的同情，他一定要帮助老二实现这个哪怕是微不足道的愿望。于是我们看到了影片中许多令人辛酸的场面。问题也许不在于老二是否真的需要这条狗，而在于路学长发现了老二生活中的种种无奈，并且用了近乎白描的笔法，将这些无奈逼真地呈现在银幕上。老二的家，老二家里的日子，乃至老二的“食色性也”，都一一展现在观众面前，给人一种身临其境之感。这是我们在当下的银幕上很少看到的，不是说他将镜头对准了所谓的“底层”、“平民”、“小人物”，然后惊讶于他们的“苦难”，在然后便是放大了的同情心。路学长不是这样，在他的叙事中，我甚至感到有一点不近人情的冷静和客观，一切都是司空见惯的，都是生活中的常态，老二也已经过惯了这样的日子，路学长所发现的他的无奈，对他来说，却未必就是什么大不了的问题。就像他对杨丽说的，日子还得过呢。然而，老二越平静，越正常，我们越会感到震惊，一是震惊于路导演的“残酷”，再是震惊于老二的麻木。

在《卡拉是条狗》的首映式上，冯小刚说，这是真正的大片。何谓其大？当然不是指的投资、场面或腕儿大，一看那镜头、画面、制作、人物，就是花了多少钱的。我以为，《卡拉是条狗》之大，是大而无形，导演的胸襟、气度、见识，弥漫在我们周围，无处不在，在我们走出电影院很久，它还追随着我们，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