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长满荆棘的荒原

——看话剧《报警者》有感

解玺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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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方和儿子（话剧《报警者》导演）笑得很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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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剧《报警者》全家福。 

      有个孩子，从小生活在充满敌意的父母之间，这个小生命的存在被两个成年人严重地忽略了。母亲为了追求自己的幸福，不惜放弃儿子；父亲则常常把对妻子的怨恨迁怒于儿子。也许真如他所言，他对儿子是望子成龙，恨铁不成钢，但他教育儿子的方式却是粗暴的，野蛮的，让人难以接受的，它的直接后果就是造成了父子俩的隔膜，甚至尖锐对立。推崇“虎妈狼爸”的人也许不以为然，但事实上，这个叫肖加的孩子由于缺少必要的父爱和母爱，缺少平等和尊重，内心已变成一片荒芜，杂草丛生，长满荆棘，丧失了爱的能力。相反，怨恨却在他的心中慢慢积累，就像人体内的毒瘤或癌症，滋长蔓延，遮蔽了人性中的最后一点光亮。我看到父子俩一笔笔算账那一段，真感到寒气彻骨，眼前一片漆黑，陷入一种深深的恐惧之中。这是人性最黑暗、最丑陋的一幕，哪里还有一丁点人世间的恩爱情义？这个男孩儿最后发展到杀父弑母（虽说是继母），甚至伤及女朋友和她的母亲，以及那个无辜的小女孩儿，这一切已经没有悬念。

话剧《报警者》所讲述的故事，向我们提示了许多现实中令人关切，无法回避的问题。比如父母与儿女之间的伦理关系，父母对儿女应负的责任和义务，父母教育子女的方式和手段，家庭生态环境将给孩子的成长带来怎样的影响，人所以为人，为什么？需要哪些条件——主观的，客观的？并通过怎样的途径？所有这些问题都可能从这个故事中引伸出来，启发我们认真去思考。难道说，一个人来到这世间，他天生就是“恶”的吗？就会做这种连禽兽都不肯做的事吗？我相信，每个坐在剧场里观剧的人，都不得不这样想。事实上，肖佳最终走到杀父弑母这一步，一定是有原因的。在这里，剧作家所要做的，恰恰就是针对着肖加的行为，努力去探寻隐藏在其中的原因。她不必给观众一个明确的答案和解释，但却不能不在叙事中暗示或指明一个方向，给观众一些诱导和启发。

目光被聚焦在人与人之间是否可以表达爱，以及如何表达爱。剧中那个表现肖加父亲和继母“谈情说爱”的场面和段落，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在整个剧作中发挥着重要的承前启后的作用。继母问肖父，把爱一个人说出口是不是真的很难？她的意思不仅是想听到作为丈夫的他说一句“我爱你”，更希望作为父亲的他能对儿子说一句“爸爸是爱你的”。由于这句话迟迟不能说出口，象征着肖加和肖父内心冲突的“鼓点”越敲越响，越敲越激烈，最后那一刀已不可避免。尽管如此，我们在看到肖加手起刀落，肖父缓缓倒下的那一刻，内心依然会感到强烈的震憾和悲伤，我觉得自己已被裹挟在深深的绝望之中。这时，剧作家让我们看到了她的善意，叙事退回到我们熟悉的那个场景，父亲显然要在心里努力地说服自己，尽管很难，但他终于说出了让儿子感到吃惊的话，在那一瞬间，儿子早已荒芜的内心世界，仿佛遇到了甘霖一般，这甘霖就像来自观音菩萨手里举着的甘露瓶，轻轻一点，这一片荆棘丛生的荒原就恢复了生机。于是，我们从舞台上就看到了医院里儿子悉心照料病危的父亲那一幕。

我把这看作是剧作家，乃至古今所有善良人的愿望。古人云，人之所以为人者，仁也。又说，仁者爱人。爱是人的本质性特征。按照这种本质的规定性，丧失了爱的愿望和能力，人将不成为人。这颗爱的种子或许根源于我们的内心，但它的萌芽、生长、成熟，却不是一个自然而然的过程，既要有人培植呵护，浇水施肥，又要自己积极向善，勉为其难。这是因为，作为自然之物的人，是以自我为中心的，由己及人、及万物，恰恰表现为一个人成长、成熟的过程。一个孩子如何建立自己和外部世界的关系？通常有两条途径，一是个人的感受和体验，二是父母的教育和引导。父母失职带来的后果一定是灾难性，恰如剧中所表现的那样；固然，父母爱其子女，只是以言传身教、感同身受的方式把爱的能力传递给下一代，而并非施恩图报，望子成龙，这种掺杂了杂质的爱，在传递的过程中往往会发生异化，给子女错误的信息，同样是有害的。剧中肖父与肖加的冲突部分地就根源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