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绝被流行绑架的文学

解玺璋

    读2009年度优秀畅销书排行榜文学类榜单，心情比较复杂。我们希望看到的，或者容易认同的文学写作，在这个榜单中并不占有太重的分量；排在前面的，还是《小团圆》和《暮光之城》这样有炒作噱头或轻松流行的作品。那些功成名就的文学写作者，他们的作品则鲜有上榜的，其中的原因，或是他们中的一些人近年来一直缺乏新鲜有力的创作，而有些作家尽管拿出了新的创作，但已经不能引领时尚，他们的作品往往过不了市场这一关，销量总不能令人满意。

    不过，也还有例外。阿来的小说《格萨尔王》虽被认为是精英写作，但上市之后，很快就冲上了排行榜，说明在消费时代精英文学写作也不是没有机会。在这里，精英文学写作固然需要更加开放的心态，但消费文化或大众流行文化一定也有属于自己的选择标准。很显然，《格萨尔王》的成功，除了它所表达的更加深刻的文化内涵和更加深邃的艺术境界外，对一般读者来说，他们所感到兴趣的，恐怕还是小说所表现的异域的风光和文化的神秘感。读者因好奇而读书，写作因奇观而受到关注，就这个意义而言，《格萨尔王》是沾了题材的光。

    迟子建的《额尔古纳河右岸》则属于另一种情况。小说的文字是很漂亮的，有一种简约之美，这在当下网络写作文字泛滥的时候，尤为难得。作者“以温柔的抒情方式诗意地讲述了一个少数民族的顽强坚守和文化变迁”。但是它的畅销，却又与它获得“茅盾文学奖”有直接的关系。尽管人们对这个奖还有种种疑问和非议，但获奖对于小说的销售来说，还是有推动作用的。贾平凹的《秦腔》也因此受益良多。包括前面讲到的阿来，如果不是此前《尘埃落定》获奖，数年间积累了一些人气，有了继续“忽悠”的基础，以这样一本书，要在如今的图书市场上弄点动静出来，并不容易。

    有些意外的是龙应台的书居然可以畅销。这不大符合目前人们对畅销书的想像。在众多的台湾作家中，龙应台是以理性和批判精神著称的，她所擅长的批评又是当下最不被市场看好的文体。但是，今年她有两本书都取得了很好的销售业绩，这里选了其中的一本《亲爱的安德烈》，另一本《目送》虽然晚出数月，而销量则紧随其后。这至少告诉我们读者口味的复杂性、多样性，以及市场的包容性，即使如龙应台的理性、思辨、沉重、严肃，也一样可以畅销。也许，《亲爱的安德烈》由于有了母子的亲情而区别于她的文学或文化的批评，但其言说方式，仍然延续了她的率性和犀利。书中收集了龙应台与儿子安德烈三年内写的三十多封信，编者说：“在信中，儿子有三分玩世不恭，二分黑色幽默，五分的认真；母亲有八分的认真，二分的知性怀疑。”这就是龙应台，即使对面是自己的儿子，也以理性的态度去认真面对，从而实现真正的心灵的沟通。

    从这个榜单来看，文学阅读的潮流在今年似乎还有这样几个特点，一个是官场小说的再度兴起，出现了一定程度的出版热潮；再一个是影视传播给悬疑、推理小说锦上添花，火上浇油；还有就是近年来一直很热的八零后写作保持了继续上升的势头；这里则分别选择肖仁福的《仕途》、东野圭吾的《白夜行》，以及笛安的《西决》作为代表。在官场小说中，肖仁福的小说不是销得最好的，事实上，王跃文、王晓方的书都比他的书要好卖。但他更看重文字，看重文学的写作态度，给官场小说带来了一些新的气象。按照一般的分类，很多人习惯上把他的小说也归入“官场小说”，但它绝没有被人所诟病和讥笑的“有官场，没文学”的毛病。在他的小说中，我们看到的，不仅仅是官场，还有文学，甚至更多的是文学。因为官场往往就随着阅读消失了，只有文学能沉淀在我们的心里。

    近年来常有影视剧热播带动小说热卖的情形，今年则侧重于悬疑和推理。这种类型化的文学读物原本一直有比较稳定的读者群体，由于电视剧《暗算》和《潜伏》，以及电影《风声》所产生的“蝴蝶效应”，使得这个读者群体被人为地放大了，他们迅速膨胀，从而造成了此类小说在今年的畅销。龙一和麦家是两颗冉冉升起的新星，而那些引进的作品，像斯蒂芬·金或东野圭吾的小说，曾经是较少有人问津的，今年也跟着热了起来。这个榜单选了东野圭吾，他的小说，早期以清新流畅的校园推理起家，并以缜密细致的剧情布局获得“写实派本格”的美名；而后期的创作，则逐渐突破传统推理的框架，在悬疑、科幻、社会等多个领域都有所涉猎。同时，他的小说还能兼顾到文学性、思想性和娱乐性，不断给读者带来新鲜的阅读感受。

    八零后创作更是当今文学创作的主流，能够销到数十万册的小说，作者几乎全部都是八零后，比如韩寒、孙睿、郭敬明、苏小懒等等，他们的写作都呈现出鲜明的个性特征。这里所选择的《西决》，作者是一位名叫笛安的女孩儿。她的叙述方式和叙述姿态，使得这部作品很难被纳入到人们对八零后写作的想像中去。看上去，她并不追求小说要所谓的“好看”，但她却给了我们一部与“好看”无关的好看的小说。她的清晰、简洁、锋利、举重若轻，使我相信，她的叙事能力大大超出了一般人的想像。他们是文学的新生力量，他们用自己的写作在创造文学的未来。而路遥的《人生》出现在这个榜单上，也让我们看到了文学生生不息的成长和传承。在我看来，文学总是在与流行的对抗中长久地活在读者的心里。

《新闻出版报》2009年度优秀畅销书排行榜（文学类）

书名           出版社          作者

小团圆     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  张爱玲

暮光之城  接力出版社  斯蒂芬妮·梅尔

亲爱的安德烈  人民文学出版社  龙应台,安德烈

额尔古纳河右岸  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  迟子建

人生  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  路遥

仕途(一)  湖南文艺出版社  肖仁福

格萨尔王  重庆出版社  阿来

西决  长江文艺出版社  笛安

朗读者  译林出版社  本哈德·施林克

白夜行  南海出版公司  东野圭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