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今文艺舞台上的三张面孔
——在“现实与文艺:2009·北京文艺论坛”的发言提纲
解玺璋
当下的文艺舞台显得很热闹,也很繁荣,有一种狂欢状,甚至癫狂状,正在上映的影片“三枪”可以看作是其缩影。目前,电影年产量已经突破四百部,今年的全年票房有可能突破60亿,仅贺岁档就安排影片五十余部,,时间长达三个多月,预计票房20个亿。电视剧的年产量也在万集(部)以上,几乎每天都有新的剧集播出。戏剧演出更呈现出多彩多姿的盛况,小剧场戏剧在京城遍地开花,给人一种应接不暇之感。图书出版方面,今年出版图书已经接近三十万种,其中长篇小说的年产量早已超过一千部。
面对如此繁荣的文艺“舞台”,我们在欢欣鼓舞之余也要看到,文艺对于现实的态度并不能令人满意。这里面有三张面孔,代表着三种不同的态度,由此大概可以知道当下文艺与现实是怎样的一种关系。
第一张是冷漠的,对现实采取逃避的、回避的、视而不见的态度,也就是鸵鸟式的态度;自我欣赏、自我满足,自我沉醉于高蹈的审美或唯美境界。
第二张是嬉皮笑脸的,调侃的、搞笑的、无厘头的,把现实的痛苦变作舞台上的调笑和开心,用短暂的、浅薄的欢乐麻醉众生现实中真实的体验
第三张是谄媚的,涂脂抹粉的,歌功颂德的,美化现实的态度,但又非传统的歌德派,传统的歌德派或来自信仰,也不乏真诚,今天的歌德派是伸手要钱的,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
这三张面孔固然是可憎的,但在它们的背后,也还涌动着一些流行的思想和观念:
一种是将艺术中的社会、历史内涵抽空,只留下一个审美的躯壳,一个以空无为其特征的“审美乌托邦”。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强调审美中心具有将艺术从政治说教中解放出来的积极意义;在今天,继续强调审美中心,却可能冒着牺牲艺术与现实的联系这样一种风险,也给艺术装饰现实开了方便之门。
再有一种理论认为,娱乐是社会的安全阀,娱乐为王,娱乐至死,观众笑了,我就成功了。凡此种种,都是将娱乐设定为大众的需求,甚至是唯一的需求。在这里,大众的真实需求是被遮蔽的,我们看到的只是权力与资本结合起来,将娱乐作为商品兜售给大众。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大众文化曾是反抗政治教化的积极力量,如今,大众文化已被权力与资本挟持和绑架,以市场、产业的发展为理由,以票房、收视率、发行量、上座率为目标,将大众挟持为人质。权力与资本的结合,完成了对于艺术的无所不在的统治。所以我认为,当代艺术现在面临着“美丽新世界”与“1984”的双重压迫,呼吸艰难,命悬一线。这样说绝不是危言耸听,而是真实的现实处境。
还有一种是论证现实的合理性,为现实寻找合理性的依据,类似于“我注六经”,以此作为文艺的使命。于是,黑格尔的命题“凡是现实的都是合理的,凡是合理的都是现实的”就成了当今的流行语和时髦,成了我们与现实妥协理由和依据。恩格斯说:“这显然是把现存的一切神圣化,是在哲学上替专制制度、替警察国家、替王室司法、替书报检查制度祝福。弗里德里希·威廉三世是这样想的,他的臣民也是这样想的。”但恩格斯接着指出,黑格尔本意并非如此,在黑格尔看来,“在发展的进程中,以前的一切现实的东西都会成为不现实的,都会丧失自己的必然性、自己存在的权利、自己的合理性;一种新的、富有生命力的现实的东西就会起来代替正在衰亡的现实的东西”。艺术家之所以伟大,之所以令人尊敬,不在于他给现实找到了多少合理性,而在于他以其特殊的敏感和敏锐,感受到现实中的不合理的因素,看到人在现实中的困境、困苦和受难,发现新的、富有生命力的东西。在这个意义上,文艺与现实的关系应该是一种紧张的、对抗性的关系。
就目前的情形来看,三张面孔固然并非文艺舞台的全部,却是相当活跃的一种势力,在文艺创作几乎都被纳入到政教——商业一体化体制之中的时候,我们还能将未来的希望寄托于斯吗?我想那是很不靠谱的。未来的文艺的希望,我以为一定在体制之外的民间。受到民众广泛认可的电视剧《蜗居》是很少没有被完全纳入政教——商业体制的创作之一,这恐怕与作者六六的身份和创作状态有很大关系。我刚刚收到朋友发来的一首诗,是真正的民间写作,虽然有些幼稚,但充满了生命力,我想把它推荐给各位朋友:
等 我 回 来
——谨献给中国矿难中遇难的兄弟和他们的亲属
广西南宁二中张俊秋
等我回来,
等到救援的兄弟满脸无奈,
等到围观的人群都已走开,
等到揪心的哭喊终于停歇,
等到纷飞的纸钱坠落尘埃,
等到血红的钞票遮掩心伤,
等到收拾完遗物卷起铺盖,
等到骨灰已返回故乡的路,
你仍要等我回来!
妻,我会回来!
再替你洗一盆衣裳,
再替你擦一遍灶台,
再替你粘一趟棚尘,
再替你摆一次碗筷,
再看你织一件毛衣,
再看你叠一床铺盖,
再看你挽一缕青丝,
再看你做一回晾晒。
明知道煤黑子命苦命贱,
为什么还爱得痴痴呆呆?!
我要把你紧紧揽在滚烫的胸怀,
答应你从此我再不离开!再不离开!!
娘,我会回来!
再给您捶一捶背,
再给您把一把脉,
再给您烫一烫脚,
再给您夹一夹菜,
再给你熬一熬药,
再给你开一开怀。
儿要替死在矿井的爹爹,
尽快还清所有欠下的债,
让爹在九泉能合上双眼,
让娘在晚年能活得自在。
儿和娘把窗花贴满窗户,
盼望平安富裕的新时代。
儿要把头埋在娘的膝盖,
跪拜慈母我会回来,我会回来!
儿,我会回来!
再听你唱一曲童谣,
再看你画一天云彩,
再和你放一次风筝,
再陪你看一场球赛,
再背你上一下肩头,
再搂你顶一鼻乖乖,
放学时候我要等在校门外,
看你惊喜地扑入爸爸胸怀。
我再累也要赚够你的学费,
文具盒和新书包都给你买,
还要让你穿上崭新的校服,
升旗时挺起胸脯不比人矮,
别说爹满脸煤污不见日色,
别怨爹常年在外不在家呆,
爹有劳动者的尊严,
爹更是对儿揣着火般的热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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