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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一声:鸟人尚在否?
解玺璋
话剧《鸟人》在16年后复排上演。台上“鸟人”依旧,而台下,早已物是人非。过兄此剧,自称荒诞。荒诞也者,在国人眼里,不过是超出了常规事理。剧中各路神仙,都非常人可比。比如三爷,本是一角儿,但生不逢时,有能耐,却无处施展,只好把能耐都用在驯鸟上,并时常感叹,金少山不再了。那位陈姓鸟类博士,也是个心无旁骛的人,他费尽心机要找那只濒临绝种的褐马鸡,目的只是想把它做成标本。还有那位患有心理分析癖的假洋鬼子丁保罗,把每个人都看作是自己的对象,以赔本赚吆喝的精神,办起一家“鸟人心理康复中心”,最后倒是三爷,用中国传统包公审案的方式,把他从头到脚分析了一下。
由此观之,所谓鸟人,大约就是这样一种人,他们对于自身之外的某一事物的关注,大大超过了对于自身的关注。比如三爷对鸟,对有“本钱”的黄毛; 陈博士对褐马鸡;丁保罗对“鸟人”,都倾注了特殊的感情。尤其是百灵张,就为了鸟的一句脏口儿,他不仅摔死了鸟,也气死了自己。应该说,这是一群远离现代性的人,他们的身上还保存了一些古典的或者市井的特点,他们喜欢以审美的眼光打量生活,就是玩也要玩得地道,他们都是艺术至上主义者,在他们眼里,玩艺儿地道比什么都重要,只要看看“十三套”在他们心中占据了怎样的地位,就全明白了。
我想过兄写这群人,不是要肯定他们的人生,而是对这种人生态度持有异议,有一些疑惑和茫然,所以笔端常带讽刺,恰恰是要将他们荒谬的一面暴露出来。我现在回想16年前看戏时的感受,怕是觉得这种“鸟人”的人生,还是很可笑的,至少不是进步的,不能代表新的健康的力量。不过,16年之后,时过境迁,心情大变。笑还是笑,却很难说是看到了别人的荒谬,才引起我们的笑神经有所反应。说老实话,笑在这里已经不是因为看到了别人行为的可笑,而仅仅是语言的幽默所产生的效果。尤其是笑过之后,我甚至还有了一点不安。我想,也许我应该对他们表示一点敬意,笑则显得浅薄、轻浮了一点。
为什么我会产生这样一种心态呢?或许“鸟人”让我看到了一种有意义的人生,即如何使我们的人生变得更有意义?这些年,在我们周围至少发生了两种变化,一是人们对于自身的关注,大大超过了关注自身之外的东西,惟一的例外是人民币,除了人民币,自身之外已经难有什么东西能引起人们的关注;二是人们衡量人生意义的尺度被大大地简化了,简化到只剩下一个尺度,就是钱。人生价值的大小、实现与否,都看钱多钱少,做事也用钱来衡量,譬如鸟吧,卖不出钱的,会唱“十三套”也不成,有人就会无奈地告诉你,玩艺儿虽好,没市场。
这样一看,“鸟人”就带有了悲剧意味。悲剧是把有价值的东西毁灭了给人看。想到这里,我真有些为“鸟人”感到可惜。在这样一个“自恋主义”盛行,功利的、市侩的、实用的、平庸的人生态度盛行的时代,“鸟人”已经成为稀有“动物”,不仅是难得一见的,更是值得尊敬和保护的。他们生活在这个时代之外,看着我们这些芸芸众生,皆为利来,皆为利往,奔忙劳碌,乐此不疲,也不知作何感想?我们真的需要那么多钱,那么大的房子,那么高级的车,那么多的高档消费品吗?我们会不会成了自己制造出来的消费欲望的奴隶呢?这时,我忽然有了一种感觉,以前,荒诞如果有的话,它也只是在舞台上,而今天,它却出现在我们的生活中。可笑的不再是“鸟人”,而是我们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