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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 |

我们经常住这家四星级机场宾馆,每次出入境,都习惯在这休息。这次是昨晚刚从日本回来。我本想打电话去前台,但妻子说算了,先简单擦擦吃饭吧,也许回来就好了呢。我觉得也是。我们随便穿上件外套下二楼去吃饭。电梯中没有人,我觉得有点遗憾,不由得咕哝一声:没有哦。
“没有什么?”妻子听到了。
“空姐哦。”我老实招认。这家宾馆也是空乘休息的定点宾馆,所以有时会有不少空姐同我们一起使用电梯。我很喜欢近距离同她们处于密闭空间的感觉。妻子骂了声:色鬼——便自顾对着电梯壁整理起脸上的妆容。电梯的墙壁是镜面的,人脸映得清清楚楚。二楼很快到了,我一步跨了出去,妻子最后整理下衣着才急忙忙冲出电梯,但我却有些迟疑不决了,又回头看向电梯。
你别看了,那边没有。妻子回头招呼我,她们都在这边吃饭呢!我知道她的意思,是说空姐们都在餐厅中。但我不是这个问题,我奇怪的问她:咱们在电梯中谁按了楼层按键啊?妻子愣了一下:当然是你啊,你看我哪有手按?说得也是,她两手都拿着东西。但我并不罢休的追问:你看到我按了?
妻子烦了:你老年痴呆了吧?电梯中就咱俩,不是你又是谁?难道电梯是自己下来的?
我确定我没有按。如果没有人,那电梯还真是自己下来的。我为什么咕哝了一句“没有哦”,其实我看到一只白白净净的手从我后面伸过来按了电梯楼层键。但回头又没有人,我只能当自己花了眼,那不过是妻子的手。
餐厅中人不多,有一桌是空乘,还有稀稀拉拉的几处坐着客人。但不知为什么一片沉默。这种现象我曾经见过一回,那还是马航MH370出事后的两天,我在这个机场送孩子出国,餐厅中的大屏幕电视连篇累牍的播放马航新闻,当时餐厅内有两三桌空乘吧,也是一片沉默,太压抑了。
但今天没什么新闻吧?好在妻子话还挺多,嘀嘀咕咕的和我小声说个没完。我有点迷惑,今天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又说不清是什么地方不对劲。我也算老主顾了,所以餐厅领班也记得我,她经过时冲我微笑,都好像挺正常,但肯定有什么地方不对劲。那边还有个空乘在独自吃饭,他是个外国人,看服装似乎是机长。难道还有外国机组?但为何没见外国空姐呢?那一桌空乘纷纷离座,互相告着别。没人理那个外国机长,或许是因为语言不通?于是那外国机长的身影显得越发落寞。
妻子说这个餐厅的咸菜很好吃,我随口说好吃又有什么用,也不能带走,你现在多吃点吧。她打了个呃,饱了,真的吃不下了。早餐是中西结合的自助餐,我们拿得有点多。这时我看到那个外国机长取出一个类似饭盒的东西,往里面在装小菜,也是我们觉得好吃的那种小咸菜。咦,这不合规定吧?然后机长站起来,整理了下衣着,拿着盒子,大摇大摆的从门口出去了,并没有谁拦他。这样也可以?
妻子催着走,她没洗成澡觉得难受,急着回房间,我说你先走吧,我再喝杯咖啡。
我没拿咖啡,而是找了只小塑料袋,以当仁不让的表情去装了点那小咸菜,然后也学那机长样子目不斜视的往出走,但很快听到一声有些急促的声音:先生!……我看到领班红着脸奔了过来,她没有说什么,只是用手指了指我手中的小袋。我本想说刚才那机长怎么可以,难道就因为他是外国人吗?……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领班在微笑,我觉得自己太贱了,连说对不起,我还没有洗澡头有点晕。
不管怎么说把咸菜放回去时太尴尬了,我不满道:今天怎么了,为什么都是开水没有冷水啊……
领班本来微笑的脸,突然变了。但她并没有任何解释,只是做了个请走的动作。
我悻悻走到电梯前,电梯门自己开了,里面有一个空姐正在补妆,脚下是一个航空箱。我等她出来再进去,但那个空姐没有出来的意思,一直对着墙壁手上不断动作。眼看电梯门就要关了,我无奈冲了进去。电梯启动。我偷偷看那个空姐,无论是脸蛋、胸脯、腰身还是小腿,都只能用两个字来形容:销魂。我有点想入非非,只希望这时刻长一些,但很快电梯就停了,我没动。那空姐也没有回头,只微微对着墙壁说:先生,您到了吧?
我尴尬的啊哈一声,走出来。然后回身,想自作多情的跟人家表示个再见的意思,但在徐徐关上的电梯门中,我没看到里面有人。咦?那地上明明是一只航空箱嘛,怎么变成了与箱子同颜色的一束花?!
我回到房间,妻子却发怒了:你死哪去了?这么磨叽!
我以为被她发现我对那个空姐发痴了,心虚的说:哪磨叽了?这不就五六分钟吗,我还没喝咖啡呢。
哟哟,说你老年痴呆你还不服气!看看表吧,这都几点了,我都回来半个小时了!还有,打你电话怎么不接啊?不会吧,这宾馆里空姐还真能看上你啊?
我看了看表,汗就下来了,确实,从我离开餐厅,到回到房间,整整用了半个小时!
我路上明明只用了五六分钟最多十分钟啊,还有至少二十分钟哪儿去了?!就算穿越了,我又穿越到了哪里?我和电梯中的那空姐,明明话都没有说!怎么会有二十分钟没了?
但妻子生气主要还不是这个,她爆发了:还是没有冷水冷水冷水冷水冷水冷水!
我问:你没有打电话问前台?
她恨不能把卫生间给砸了一样:打不通打不通打不通!
我亲自跑到前台去兴师问罪,结果没等我说话前台小姑娘就很抱歉的说:先生,水管坏了,正在加紧维修,如果您受影响严重的话,我们可以退……
每年都会有这么一天的,先生。我听到身边有个女声幽幽的说……我扭头,她虽然穿了便装,我还是认出她就是电梯中的那个空姐。奇怪了,她不是急着赶去登机么?
为什么呢?我问。因为她的微笑,我的情绪不知怎么平和下来。
我们坐到大堂沙发上,这容妆精致的女性给我讲了一个故事:
一位外国机长,平时没什么胃口,在这家宾馆吃早餐,也只是早早几口了事。他是个沉默少语的男人,与机组人员除了工作几乎没有任何沟通。有一天他在这家餐厅发现一种很好吃的小咸菜,能让他下去好多其它食物,他因而吃了不少。他飞的国际长途,走的时候时候他忍不住装了点,以便他在机上饿了的时候能够下饭。当然,他的这种行为被拦下了。领班与他语言不通,他只能沉默,但却不想放弃。正僵持间,有个空姐过来帮他们解了围,听了原因后,领班表示可以放一马,对这位机长特殊照顾。
他们就这样认识了,机长刚刚结束上一场婚姻,消沉的他因这个空姐阳光起来,他们相爱了。其实空姐也很喜欢吃那种小咸菜,当然,她是带不出去的。于是被“放一马”的外国机长,每次都厚着脸皮,多装点咸菜,给他自己,也给那个空姐。
后来,因为飞机故障,机长的一次迫降没有成功,虽然救了大多数乘客,他自己却葬身火海。听到这个消息,空姐悲痛欲绝,但她似乎坚强的挺过来了,她没有放弃工作,依然正常登机服务。但是,崩溃的身心终于让她倒下了,在一次急冲冲的补妆抢点时死在电梯里。死在她与机长相识的宾馆。
那一天,运营二十多年的宾馆水管突然坏了,整个大楼都只有热水没有冷水…………
为什么只有热水,是代表机长被烧灼的痛吗?
我不记得是怎么回到房间的,只听到妻子说,你回来好快啊,才几分钟。她高兴的说,已经有冷水了,我在泡澡。
几分钟?我明明在外面聊了有二十分钟。
原来,丢失的时间是在这儿啊。
我没有告诉妻子这个故事。看得出,她并不想因为这个事件就不再来住这个宾馆了。同样的,我也不想。
我们走的时候,电梯中的那束花还在。它在不断的枯萎中,却一直一直,没有人动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