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今天我都还不能真正弄明白老樊是我的什么亲戚。总之他和我父亲关系密切，每年的大年初三，我必定要到他家拜年。

   老樊的家在壶镇一处叫苍岭脚的乡下，那不是一般的乡下，当年仙缙古道从村口通过，也算是历史悠久，曾经显赫一时。有一年我在电视台打短工，曾特意跑过一趟苍岭脚，做了一期节目。老樊家的房子在村子一座高高的山坡上，一路爬坡上去，抵达后总要气喘吁吁。房子是用黄泥筑成的，黄泥墙上，还留有各种大小不一的墙洞，房子周围，则是一片竹林，我儿子最喜欢这片竹林了。在林子里钻，让我寻找，或者在林子里放鞭炮，传出很响亮的回声，都是我儿子到老樊家的必修课。

   老樊高高大大的个子，结实，健壮，有一女儿一儿子。女儿今年大二，高中从我所在的学校毕业，考进了北京一所院校。现在想来，当初老樊女儿读高中，我们一家帮上的忙并不多，女孩子家自己刻苦，懂事，学习主动性强，我们只是帮助争取了点困难补助，到老师那里询问一下成绩，再就是叫到家里吃过几顿饭，如此而已，但老樊却觉得我们帮了大忙，家中养有一群鸡，鸡产下的蛋则源源不断地往我家送，可以说，我家的儿子是吃老樊家的土鸡蛋长大的。老樊的儿子年龄则更小，如今才读初中。老樊用自己健壮的身躯，给人打工，然后挣几个钱，供两个孩子读书。

   今年春节到老樊家依旧是大年初三。一群亲戚约好同一日前往，所以，那一天，老樊家显得特别热闹。老樊不停地忙碌着。前年的时候，我们去拜年，老樊正在房子后面的牲畜栏里接生小猪。母猪产下十来头猪仔，老樊从前一天晚上开始蹲在猪栏，一直到第二天中午，我们到达时，他已经二十多个小时未睡觉，但依然精神很好，很兴奋地抱我儿子看刚出生的猪仔。今年，我问起，可曾产过猪仔，老樊说，是在大年夜产的，也有十来头。我说，可奇怪了，母猪产小仔也专挑时间，老樊憨憨地笑着说，其实猪也是通人性的，猪是知道过年要产仔的。

   那天中午，一群人围着两张大桌吃饭，我和老樊恰好是同一桌，喝自家酿的蛋黄酒，用大瓷碗喝，老樊酒量不错，连喝了几大碗。

  过罢春节，照例拿了老樊家的土鸡蛋回到丽水。

  再次联系上老樊是大前天中午，老樊的妻子、女儿陪老樊来看病，老樊说肝痛。前天进行了几个常规检查，医生说情况不乐观，具体结果要到第二天才能知道。我们招呼老樊一家在一小店里吃饭，老樊像没事人一样，胃口好得很，一连吃进了三碗大米饭，提起自己的病，老樊说，没什么，这是老毛病了，以前就曾经得过肝炎，看来以后喝酒是要节制了。我心里总放不下老樊的病情结果，心情原本是郁郁的，听老樊如此说来，不觉又稍微宽慰了一些，但愿真得没事吧！

  昨天，我在单位里忙着一些事情，手机响了，是老婆的电话，是带着哭腔的声音，说，老樊的结果出来了，是肝癌晚期，并已转移到肺部，医生说，老樊大约还拥有四五个月的时间吧。

  如果生命还剩下四五个月，我会干些什么呢？昨天晚上，我带着这个问题整整想了一宿，但什么也没想明白。老樊啊，一定要坚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