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21日 春分 星期一

我也有洁癖了

通过仔细观察，我发现余楠楠是班里最爱干净的同学。余楠楠有洁癖，书包里总装着湿纸巾。她的手本来已经很白皙，还一天洗五六次：上完厕所要洗手，饭前饭后要洗手，粘一点墨渍要洗手……

有一次，许壮强的水杯没水了，偷偷用余楠楠的水杯喝了一口。不幸被余楠楠发现，她大发脾气，哭着去席老师那里告状。结果，许壮强被罚在教室后面站一节课。

余楠楠敢于向不讲卫生的同学做斗争。许壮强的脚很臭，又爱在教室里脱鞋。只要他一脱鞋，方园十几平方米都能闻到那臭哄哄的味道。这时候，项玉红、倪小美、赵秀兰、张文瑛就会捂住鼻子。余楠楠则捏着鼻子径直冲上前：“许壮强，你昨天晚上洗脚了吗？”

许壮强一脸无辜：“洗了呀，我天天洗脸。”

同学们一阵暴笑。

“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余楠楠生气了，平常白嫩的脸变得通红，“许壮强，我郑重问你，你昨天晚上洗脚了吗？”

许壮强挠挠头：“余楠楠，咱能不能换个问题。”

“不行，就这个问题，必须回答。”

“那咱能不能到教室外面说。”

“不行，只能在教室，就现在说！”

许壮强低下头：“昨天晚上——没洗。”

同学们又一阵哄笑。郑笑虎说：“许壮强，不要狡辩。不只昨天晚上没洗，你天天晚上不洗脚，是不是啊？”

余楠南的洁癖连外班同学都知道。二班的黄晓菲见到我，问：“你们班余楠楠有洁癖，是吗？洁癖是不是上课也戴着口罩？”

我最近发现班里的女生大都很爱干净，连以前不爱讲卫生的赵秀兰也开始讲卫生了。余楠楠说：“我两天洗一次澡。咱们班女生谁不经常洗澡，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你又不是火眼金睛，怎么知道谁不经常洗澡？”

余楠楠神气地眨了眨眼说：“知道吗，经常洗澡的女生头发很蓬松，一根一根，就像我这样。如果四五天不洗澡，头发就会粘在一起，像瓜壳扣在脑袋上。”

我的心里卟通一下，没想到余楠楠观察这么仔细。“你瞧我最近洗没洗澡？”我前天刚洗过澡，有意考一下她。

余楠楠上下打量我，又用手轻轻摸了摸我的头发：“还行，不过你也该洗澡了，再不洗头发就要变成瓜壳了。”余楠楠凑到我跟前，用手指了指前面的吴玉琼，“瞧见没有，她至少三四天没洗，头发已经变成瓜壳了。”

我和余楠楠不算是好朋友，但如今似乎有了许多共同点。余楠楠说起清洁卫生，总是滔滔不绝。比如碗筷要专用，她妈妈有一双专用筷子，每次出去吃饭都带上，绝不用饭店的筷子。

爸爸说，我是从11岁这一年春天，开始有洁癖的。

有一次，全家人出去吃饭，我想喝可乐。爸爸爽快地去买了一杯，往回走的路上通过吸管喝了一口。

那种吸管长长的可以弯曲，各种颜色都有，我喜欢粉红色的。看到爸爸的动作，我不好意思说什么。吃完饭，准备要喝饮料时，我若无其事自己又去卖可乐的地方拿了一根新吸管。爸爸看在眼里，和妈妈私语：“这小丫头洁癖不小，我用过的吸管她就不用了。”

那天放学，穿过小区时，我看到一位老奶奶推着一辆小推车，车上坐着一个像洋娃一般大眼睛的婴儿。老奶奶不知嚼了些什么东西，吐在手心，喂给婴儿。婴儿津津有味地大嚼起来。

许壮强拉了拉我的衣袖说：“瞧，那位老奶奶在做什么？”

其实，我早就看到了那一幕，已经忍不住快要吐了。许壮强做出“哇哇”夸张呕吐的样子。项玉红径直走过去：“奶奶，你刷牙了没有？你嚼过的东西，吐给小宝宝吃，是很不讲卫生的行为！”

“一边儿玩去，小屁孩儿懂什么。你们小时候牙还没长出来，不都是爷爷奶奶、爸爸妈妈这样喂出来的吗？。不相信，回家问一问就知道了。”

——啊？我们都目瞪口呆了。

回到家，妈妈正在洗衣服，我书包没顾得放，就问：“妈妈，我小时候牙还没长出来，吃什么？”

“吃妈妈的乳汁。那时候你还咬妈妈的乳头，拼了命使劲儿咬，浑身打颤。痛得我急了，照你屁股上一巴掌，你哇哇大哭才松了口。”

“妈妈，我没问这个。我是说，除了吃你的乳汁还吃什么？”

“奶粉，牛奶。你爸爸说国产奶粉质量不好，专门为你买外国奶粉，几百元一桶，好贵哟！”

“哎呀，我不是问这个。我是说，除了吃乳汁，喝奶粉牛奶之外，还吃什么？”

“别的就不吃什么了。偶尔会给你煮鸡蛋羹。打个鸡蛋，放点儿水，在锅里蒸熟了，端出来放点儿芝麻香油，又柔和又有营养。奶奶给你做的，你还挺喜欢吃。”

“奶奶！奶奶还给我吃什么了？”我打破砂锅问到底。

爸爸：“很小时候在农村，大人喂小孩，先自己嚼碎了，再吐到小孩嘴里。”

“恶心，真恶心。”我做出“哇哇”要吐的样子，“我小时候你们也这样吗？”

“爸爸小时候，爷爷奶奶就是这样喂的，我也这样喂过你。”

“噢，恶心！”

妈妈佯做生气拍了爸爸一巴掌：“马上要吃饭，你胡说什么？诗诗，别听爸爸瞎说。他小时候吃过别人嚼过的饭。妈妈可没有，你更没有了。妈妈知道那样做不卫生，所以，从来就没那样做过。”

我长长舒了一口气。可是转念一想，又怀疑起来。妈妈说的是真的吗？

——我宁愿相信妈妈说的是真的。

傍晚，看到爸爸躺在我的小床上休息。我去推爸爸：“别在我的床上睡觉。你到大床睡觉吧！”

“为什么呀？”爸爸好像故意逗我。

“不为什么！”

爸爸下了床，在我脸颊上叭地亲了一口。我急得直跺脚，恨不得拿毛巾擦。

晚上睡觉，躺在爸爸妈妈中间，我说：“我的身边躺着两个细菌，好可怕！”

爸爸说：如果某一天，孩子突然觉得大人脏了，不要大惊小怪。孩子的洁癖，是独立成熟、自我意识觉醒的标志。

或许，爸爸是对的。

摘自唐哲著 《小学女生日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