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粗糙干枯的老手从售货员细嫩如瓷的手中接过我，万分珍惜地放进一个粗制的挎篮，我知道自己终于被交到消费者手中。但我做梦也想不到，此后的经历将是如此周折、传奇，而极具讽刺意味。

我是一件奢侈礼品，商场标价888元，其实从加工厂里生产出来，成本价不过8元钱，被放进豪华的包装盒送到高档商场，我的身价就上百倍地增加了。商场柜台里，我发现上下左右都是极尽奢侈的高档礼品，私下相互交流，所谓千元乃至万元的礼品，成本只不过几十元、几百元。在这个盛行假劣与欺诈的时代，只要你有豪华的虚伪外衣，就能卖个好价。价格如此昂贵，谁会来买？我的同胞猜测，有的说可能是大老板，有的说可能是大官员，虽说法不一，但大家一致认为，普通老百姓肯定不会买。

然而我们都错了。极尽奢侈豪华的礼品一个又一个被那些穿着普通甚至寒酸的消费者买走。我不相信这种实事，难道社会真的颠倒了？没钱的老百姓买得起豪华奢侈的礼品，有钱的大老板、高官却舍不得花钱！

随着粗糙老手，我来到郊区一处小平房里，狭窄的住处阴暗而潮湿。主人是一对年近半百的夫妇。我被小心地放在一张油漆斑驳的桌上。女人问：“花多少钱？”男人说：“880元。”

女人叹口气：“顶咱一个月收入。咱这个月就只能吃咸菜喝稀饭了。”

男人安慰女人：“把它送给领导，咱儿子的工作就有希望了。”原来，老俩口有一个大学刚毕业的儿子，他们想给领导送份贵重礼品，以便能得到领导的关照。

月黑风高的夜晚，粗糙老手带着我敲开了领导的家门……我被留在领导家。粗糙老手千恩万谢离开之后，领导夫人在我的身上摸了又摸说：“这个正好有用处。你在这个位置上当领导五六年，总该升升了吧？”

领导嘿嘿一笑：“我不是在等机会吗？副上级刚退休，我不能立即就跑到正上级那里要官！”领导将我放进一个储物柜。没过两天，原本宽敞的储物柜已挤满各式各样奢侈豪华的礼品。这天，储物柜的门开了，领导将我和另外几件礼品抱到他的小轿车上。

又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我被送到领导的正上级家。正上级夫人望着一堆礼品犯愁，这么多礼品，吃不完，喝不完，往哪儿放啊，拿去给楼下的小商店换成钱得了。正上级伸手拦住：“千万不能，你这不等于让天下的人都知道我在收受贿赂吗？我精心经营的清正廉明的形象不就毁了吗？放到储物室去吧。”

领导的正上级的家里礼品太多，把偌大储物室堆得满满的，我被挤压在中间，连喘口气都困难。一天两天，一月两月……我感到自己体内悄然发生着变化。又不知过多久，储物室的门打开了，领导的正上级的夫人对一个人说：“把这些发霉变质的都扔到垃圾堆里。注意不要让外人看见！”

片刻之后，我面前赫然一亮，终于又见到光明了。这时，一双精糙干枯的老手伸过来，我大吃一惊，这不是那双将我从高档商场带回家的粗糙老手吗？粗糙的老手并没有认出我，他将我随同其他发霉变质的礼品搬出领导的正上级的宽敞的家。粗糙老手没有听从正上级夫人的话，而是偷偷在垃圾堆旁细心分捡，我再次被粗糙老手带回那间位于郊区狭窄阴暗潮湿的平房。“老婆，瞧这么多好吃的！”

女人撒开我奢侈的外衣，完整的我呈现在老俩口面前。粗糙老手抖动着撕下一块，递给女人：“尝尝这高档礼品啥滋味！”我被女人吃进去，经过口腔，穿过咽喉，进入胃里。突然迎面扑来一团网状东西，将我牢牢套住，我努力挣扎，仍无济于事。这时，我的体内不知不觉又发生了一些变化，一种新物质诞生了，它由一个细胞，急剧裂变为两个，再裂变为四个……

完了，我变成一个可怕的癌，扎根在女人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