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见面，花生，烤肉，拍黄瓜，冰啤酒。

你说够了，才过年，撑的。

于是再点了十串牛板筋，嚼不烂，吃不胖。

 

开始不停跑厕所的时候，无足轻重的扯淡终于结束。你左手使劲撑着脸颊，整个面部的皮肤向上拱起，居然在眉头褶皱成很时尚的“王”字虎纹。肤色从猪肝红变成死鱼白，所有的血色都聚积到了眼白里。

“我给你讲几个故事”，你用衣领吞下一杯酒，泡沫留在嘴里，费力的捋直自己的舌头，向我诉说，“我的破事儿”

洗耳恭听，这是我出现在这里的理由，从来就没有“吃白食”这样美好的事情发生。

 

故事一

“xxx，你也认识，就那个以前走过我们教室，我们都要大呼小叫的那个。”我努力回想起每一个被我们大呼小叫过的她，依稀想起一张似乎能和这个名字匹配的脸。

你自顾捞起一把花生，一粒一粒掰开，去皮，丢进嘴里：“后来我和她好过，一阵子。”

不意外啊，本来你们就是挺好的哥们儿嘛，一起唱唱笑笑，混在一起的。你四指握拳不动，很酷很做作的竖起油光光的食指钟摆一样摆动着，“我以为这样的好朋友是留着结婚用的，所以陪着她恋爱，陪着她失恋，总是在她最需要分享分担的时候，出现在她面前。”

接着你用吃花生的认真打发我的沉默，终于等到我点起一颗烟，很自然的伸手从我嘴里取走，叼在你沾满花生油的唇间。

“终于在她那一次失恋过去以后，我得到了她，”又是一个不出乎意料的结局，顺着一大团烟雾喷在我的脸上“那天在她家，一切很自然，很开心，很爽。”咬肌明显地抽搐了一下，嘴角扬起不易察觉的笑，“她就那样靠在我怀里，朝我的脖子调皮的吹气，我亲了一下她的额头，告诉她，这一刻真好。然后开始幻想这辈子的幸福生活。”你终于望向我，眼里充满了希望我嫉妒的期待，我让你得逞了，举杯恭喜。

我的手里的酒杯在空中无趣地停留着，你摇摇头，笑，又猛吸了一口。

“她双手捧起我的脸，很认真的说：‘我想，我结婚以后，也能这样有你，就好了’，说完，撒娇地躲进我怀里，温顺的像只猫……”我收回了微微颤抖的手中的酒杯，眼神里顿时充满了对你的同情和对她的景仰，一脸坏笑，期待一个和我预计相同的结局。

“她睡着后我穿上衣服走了，那以后，再没有找过她。一个月后她和一个我不认识的家伙相亲订婚了。”

你让我猜错了。

 

故事二

我以为这段陈年往事就是你约我出来的原因，刚想组织词汇假惺惺地劝你，你却又自顾自嚼起了黄瓜，没有要听的意思。

以我对你的熟悉，这事儿没完。

我又错了。

你开始说第二个她。

“最近看新闻了吗？”看到我笑了，你马上醒悟，“哦忘了你是干这个的，那你应该知道那场婚礼吧……@#￥@%（此处省去1000字，避免真人真事给我惹麻烦）”说真的，我不知道，我和体育明星不熟。你白了我一眼，掏出手机，倒腾半天，高高举起左右摇晃。半响，递到我手里，一台沾满花生油的LG。

一个敦厚老实的汉子，傻傻的透着杀气，一个娇小秀美的姑娘，粉涂的有点厚，却掩饰不住素颜的美丽。

哎，他俩，哪个是冠军？

你刚竖直脖颈挺着厚街吞下一口啤酒，看来衣领已经喂饱了，更多酒洒在你的肩头。

听我这么一问，酒杯夸张的重重的回到桌面上，把几个桌子外打盹的小二从睡梦里惊醒，懒懒地警惕地眯起眼，用鼻孔打量我们。

好吧，我继续给你捧哏，那女孩，你认识？

“你信不信，奥运会前，我差点跑去和她过日子？”我没有不信的理由，也没有信心去信，只能低头从WAP新闻里找线索，可我的北方同行说，明明，人家07年就在一起啦……

你一如既往开始忽略我，陷入故意营造的纠结回忆里“没想到，当时她是去和他摊牌……”

这事你怎么想的到，不怪你。

“操！”你这一操，花生在餐盘里踢踏起舞。“她告诉我，那是她表哥！他夺冠的消息，还是我打电话告诉她知道的，我这里还有她戴着金牌的照片！”

真是个拙劣老套的表哥，不堪一击的谎言，充分侮辱了你的智商。

我他妈又错了。

这个表哥，是真的，只不过，是。。。后天的。——@#@#￥@#￥（省去15字）

你絮絮叨叨颠来倒去向我描述了你们浪漫的相识，你们不舍的送别，你们缠绵的思念，你们纯真的开始。打开手机，里面是1324条你没有舍得删除的短信，果然，是一个和新闻里同名的女子yyy发给你的。

然后你告诉我，当她收拾好行囊准备来嫁你的时候，似乎是父母的眼泪，把她留在了家乡。

而为此，你用一年多的时间，幻想重逢的那一刻。

却不想……

然后你说：“真好，现在我一想她，打开GOOGLE，搜索他老公的名字，就能看到她微笑的样子，真好……”

我给你斟满酒杯，你夺过没有多少剩余的酒瓶，一饮而尽。

我说，也许，金牌的背后，也有你一半的功劳吧。

你给我一个不太喜感的鬼脸，转身去了厕所。

这个故事让我感慨，唏嘘不已。真是个奇妙的世界，而我深深感到，对面坐着的，是上辈子积德攒来的牛人。

为了显得物超所值，我掏钱买了单，又要了一打啤酒，全打开。

 

故事三

你蹒跚着出来，眼角和嘴角是湿的，门襟半开。一打啤酒只剩11瓶了，留给你。

我想听也许你还没讲完的她的故事。

你却说，咳，我答应人家不再喝醉的。

又一次挥洒自如地陷入沉思。

 

“那次我喝high了……（此处删去近500字）

你双手使劲搓着一个满载的啤酒瓶，姿势猥琐低级，泡沫四下飞溅。

我想这时的你，已经不是这么多年来你用心扮演的那个你了。所有从电影明星，小说名著，认同自负里拼凑堆砌起来的，你对那个完美的理想的你的定义，如同啤酒瓶上用汉高胶水粘固的纸片一样，被你自己扯下揉烂，支离破碎了。

我只看到了你的透明的欲望。

让这沉默，沉默的更久些吧。这该是“千杯少”“半句多”的桥段了。

 

曲终人散，对影三人。你，我，店小二。

你果然没记得买单，拍拍屁股要跑路，我坐着打量你，睡眼迷蒙。

突然想起什么，双手支着颤巍巍的餐桌，伏下身，一张满是酒气的嘴向我凑了过来。满桌的啤酒瓶哐哐直哆嗦，我也一样……难道传说中，酒后的GOODBYEKISS，要来了吗？

……

“这些事儿我老婆都不知道，是兄弟就给我保密。我从来没对别人说起过。”

“狗日的，你结婚了？？居然敢不请我喝酒？！”

“恩，没没，06年领证了，一直没办酒。到时候叫你。”

“06年？！……畜生，畜生！”

他又还给我一个符号化的坏坏的苦涩的尽在不言中的笑，起身，踢开椅子，摇摆着走开，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