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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骑着自行车,被那辆两节车厢的公共交通车追上的时候,阳光仍然美好。
我放慢了车速,任由庞大的车身擦肩而过,一阵旋风般的热浪差点将我抛向了空中。交通车是用来接送工厂职工上下班的,除了热浪,空气中还隐约飘荡着蔬菜的清香,那是大伙下班后带回家的晚餐。交通车嘎然而止,我干脆跳下了自行车。我知道,车上的人流会把原本就不宽敞的马路挤得水泄不通。终于到家了,几乎每一个下车的乘客,脸上都洋溢着喜悦的微笑。然而,这样的笑容并没有持续多久,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紧靠车门的轮胎爆炸了,强大的冲击波将车身底部撕碎,飞溅的铁片四下散开,很顽强地楔入了她的大脑,她大概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最后的尖叫都还未来得及发出,就这样倒在了血泊。
我被惊呆了,尽管此时距离交通车还有二十多米,但我还是嗅到了一丝令人心寒的血腥。巨响过后,整个世界都仿佛一下子凝固了,几乎所有的声音都停止了播放。尽管这样的寂静只维持了短短的几秒,却足以使得恐惧浸透我的全身上下。
谁也不会想到,一个人就这样地离去了。满满的两车厢,黑白无常偏偏选择了她一个人。我夹杂在人群里,小心翼翼地向她靠拢,这才看清楚,尽管她已年过四十,但白皙的皮肤依然平滑洁净,原本以为,这样的死亡是痛苦的,至少也是难堪的,不想,眼前的这张面庞,安详平静,丝毫看不到想象中的扭曲与变形。或许她还未来得及惊恐,意识便随着死亡飘然而去了。
在这个世界上,真正能够被迅速传播的消息其实只有一个,那就是死亡。当我推着自行车,步行回到我所居住的小区时,迎面而来的张阿姨问我,刚才冶炼厂的交通车轮胎爆炸,死了一个人,你知道么?我愕然,不过十几分钟而已,就连呆在家足不出户的张阿姨都知道了这条死亡的信息。中国自古有句名言,叫做“人命关天”,从此可以看出,中国人对于人之生命的敬畏与尊重。但奇怪的是,在另一些人看来,人的生命仿佛一根根芥草,可以任意切割蹂躏。矿工、流浪者、农民工、妓女、小偷,似乎这些人的生命就能够被轻易地剥夺,似乎这些人的生命就轻如一片鸿毛。与“人命关天”相比较,我更欣赏西方的“人生而平等”。事实上,将人的生命上升至“天”这样的高度,倒不如对之加以平等,倒不如消除其中的贵贱、轻重和大小之差别。真正对生命的尊重,不是建立在“天”的基础上的,“天”是一个虚幻而飘渺的概念,与“平等”相比,后者显然要实际得多。
张阿姨在得知死亡的迅息后,急为迫切地将之进行四处传播,表面看来,这是对生命消失的追忆,但其中却缺乏对死者的足够尊重。因为没有谁知道,死者到底愿不愿意将自己的死亡传遍世界每个角落。至少,我是不愿意的。毕竟,并不是每一个死亡都值得大书特书,也不是每一个死亡都值得人怀念与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