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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晴只是父亲住院期间的匆匆过客之一。自从父亲住院以后,太多去世的病友,使我变得麻木无比。可是,小晴走的那天,不知为什么,我的心情怎么都不能平静。我知道,这不仅仅是因为小晴的年幼。
小晴送来的那天下午,天气阴冷刺骨,她的惨叫声惊动了父亲所在楼层所有病人。等我赶到小晴的病房想看个究竟时,她在药力的作用下,已经睡熟。不过,小晴的年幼依然令我感到吃惊。她顶多十一二岁,蓬乱的秀发似乎很长时间没有梳理,清瘦的脸庞,弯弯的眉毛,眼角的泪痕还没有完全风干。年幼的小孩住院虽然并不少见,但如果来到肾内科,情况可能就非同一般了。果然,听医生解释,小晴得的是系统性红斑狼疮,一种非常凶猛的自身免疫性疾病。听完医生的介绍,我忽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或许是天气的缘故吧,那天,我沉浸在一种莫名的郁闷当中。
晚上,小晴终于醒来。但没过多久,便又开始了痛苦的呻吟,期间,她不断地问床边陪伴着的母亲,妈,我会不会死?妈,你叫大夫救救我好么?然而,大夫进行过一次例行检查以后,便再也没有出现。小晴的母亲则一个劲的向周围的病友道歉,希望大家能够理解小晴的痛苦。其实就算不解释,也不会有人见怪的。这么小的孩子,谁还会去忍心责怪呢?夜已经很深了,但小晴哀嚎仍然时断时续,每一次痛苦过后,她会立刻重复那句话,妈,我还不想死,庞老师还等着我去上课。她的母亲-——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妇女,在一旁,含泪点着头,用几近哀求的声音恳请小晴安静下来。可是,由于小晴的病带给人的痛苦实在太深,她的哀求很快便被小晴的痛苦呻吟所淹没。我睡在父亲旁边的陪护床上,听着窗外呼啸的寒风,以及小晴如鬼魅般的哭嚎,整整一夜未能入眠。这可能是今生最恐怖的一个夜晚,尽管是缩在被窝里,但我仍禁不住浑身颤抖。
大约凌晨五点,小晴的哀嚎忽然停止,本以为能安静片刻,岂知紧接着又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这显然不是小晴的声音。我越听越不对劲,穿好衣服赶到小晴病房,此时,门口已围满了同科室病友。再看小晴,一张雪白的床单罩在了她的脸上,她的母亲已哭成了泪人,旁边,女大夫正在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因为时候尚早,太平间的工作人员还没有上班。小晴就这样一直躺在病床上。早上七点,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妇人来了,她很熟练的褪去小晴的衣服,为她做最后的净身,小晴排骨似的身体,让我感到阵阵酸楚,不忍心再看。
短短的十五个小时,小晴就这样走了。关于小晴,我其实还有许多疑问。例如,为什么自始自终没有见到她的父亲和其他的亲人?她到底是哪里人,多大了,念几年级?……总之,一切的一切,都随着小晴的离去而成为不解之谜。小晴这个名字,是我听到她母亲痛哭时才知道的,我不知道到底是不是这个“晴”字。总之,小晴的离去,虽然象一颗流星,在天空划下的只是一道细浅的尾痕,谈不上给人以震动,但在我的心底,却留下一抹挥之不去的记忆。在我看来,小晴临死前的哀嚎以及对她母亲反复说的那句话,不仅仅是因为病痛,同时还蕴藏着一种对生命的诉求与渴望。必须承认,自从父亲住院以后,我见过了太多的死亡,这使得我不再轻易感动。但小晴却以她对生命的强烈渴望,打动了我那早已麻木了的内心世界,并促使我重新审视对于死亡的态度——可以蔑视,但绝对不可以漠视。从这一个角度来说,漠视死亡,实际上就是对死亡最大的畏惧。